就這樣,原本預訂好的離開房海的日期,因為寧肖的突然升階,而不得不延遲了。對此,宋戴倒沒有什麽怨言。畢竟寧肖繼續晉階,對於華夏的整個大局來說隻會是好事,不了什麽壞事。
問題是程子揚變得有些魂不守舍起來,弄得他不得不多接一些活兒過來,以保證龐大的製能夠運轉自如。
不過,他也頗能理解程子揚的難。畢竟妻子的能耐比丈夫大,做丈夫的還能這般坐得住,也著實讓人佩服不已了。當然,程子揚能夠例外,誰讓他是老大,是人王,是天生的王者。
“靈烏啊,”於是,宋戴找來了那隻蠢鳥,在好生地商談著。“你看,老大好不容易竄到了十二級,與寧肖差不了多。這次,寧肖要是晉階功,兩個人就又要差一大截了。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唉唉,”靈烏也是唉聲歎氣不止。“你我有什麽法子。主人每天有那麽多的公務纏,不像寧肖那樣,不就能靜修,時不時跑出去欣賞什麽,就能有所悟。一有悟,就意味著升級。”
“如果主人再不靜下心來修煉,隻會跟寧肖的差距越拉越大。到時,頭痛的事也會越來越多。”
“難道你就沒有推老大升級的一個快時效的辦法嗎?”宋戴忍不住地嘟囔一句。
“啊!”靈烏頓時扇著自己的翅膀,在氣鼓鼓地囂著。“難道你不知道速則不達?那種法子能用嗎?”
得,這兩個家夥較起計來了。
而他們所牽掛的人——此刻,隻是靜靜地坐在臥室裏,閉目養神,冥思苦想。
隔著一程山水,了他不能回去的原鄉,與他坐於的兩岸。
彼桃花盛開,絢爛滿天淒豔的紅霞,笑得從容,而他卻仍在這裏守,落英如雨,印證佛拈花一笑的了然。,如此繁華,亦如此寂寥。
起,然後落座,知道與的緣分,也隻有這一盞茶而已。結局早已先他抵達,蟄伏於夏初的這一場雨,十分鍾,或許不夠一生回憶,卻足以使所有年華老去。
夏季的天空潑滿青釉,瓷青的襟在風裏飄拂,在遍地之下,是信手一捧,放進他的手裏,道了一聲:“我你!”
三字讖,他被一語中的。從此,沉重的枷鎖背負在他的每一個夢境,明知無,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以為,終究可以將守候最的風景。
若青春可以作注,他已經上了一切籌碼,隻待開出一副九天十地的牌九,以示他最終的輸贏。
誰知,竟然中途離開,袖隨長風斜過,拂了賭局。無人坐莊,這一局牌宛如三月桃花,錯落於五月的湖麵,飄散了滿湖的灰飛煙滅。
遂重新審視命運,看它如何寫就這一段際遇。暮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
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以錦繡,千朵芙蓉以華裳,而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了他一生的滄桑。
“唉!”思及此,程子揚不由得長歎一聲。
然而,攤開手掌,非薄,一如的許諾。太,所以希能以許諾勾兌眼淚,能以永恒明見,卻不曾料到,歲月將的微笑做了伏筆,隻待風沙四起,塵埃遍野,便折戟揚刀,殺一個回馬槍,陷他於永無翻之日的險境。
沒有狂歌當哭的勇氣,卻在倒地時明心見,瞥見萬裏風沙之上,有人沉腕撥鐙,疾書一行字:相忘於江湖。朱砂如,目驚心。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用青絛綰就了他的心結,江南的水瀲灩了的眼。已經了他一生的水源,潤澤著他幹涸的視線,和著他冷的心痂。
要忘記,不如忘記了他自己。
夜幕,依舊如期降臨,嚴冬的風替換曾經的三月煙花,舉目四,偌大的房間隻有他一人,空對著一盞冰冷的茶。
竟是不能不忘。
也罷,且學拂袖而去,在菩提樹下覓一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看來,我得靜下心來修煉才行!”程子揚在心中如此地鼓著自己。然而,他又有茫然。“但眼下的時局,容我靜下心來嗎?”
因為已到達彼岸,水草,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一番風細柳斜的心事。而他隻能做到起離席,卻仍無法與同步。其實,又何曾與同步過?一盞茶的,終了他的一生,也隻有這一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抬手落筆,轉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他是無法辯識的狂草,短短一行,被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隻怕也要在多年以後,由闊達的魏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的兩岸,終究無法以一葦渡航。他知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必與他相忘於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錦華服,於百轉千回後,悄然轉,然後,離去。
所以,當靜坐空間,閉目養神的靈烏,麵對著突然冒出來的主人,也隻能啄啄自己金的羽,把自己冥思苦想了很久的話語拋了出來:“主人,不要慌。你是人王。隻要時機一到,你就能超越的。一旦你恢複了法力,就能同王、神王等同。上百個寧肖也不是你的對手。”
“但我眼下,總不能再這樣停滯不前吧?”程子揚語氣很平和地回應著。
“主人,”靈烏幾經猶豫,才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寧肖的異能之所以修煉得如此迅捷,除了自的刻苦和鑽研外,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你是不知道的。”
說到這裏,靈烏就飛到了程子揚的肩膀上,靠近他的耳朵,在低聲地訴說著:“寧肖一旦孕育了小主人,就會修為大減。我想,大概是在為此做著前期的準備吧?”
“嗯——”對於靈烏這個莫名其妙的解釋,程子揚有些驚訝,不由得向靈烏投去了探視的眼神。
結果,盡管那目很懾人,但靈烏還是很堅強地點頭表示堅持自己的意見。
“靈烏,”直至這時,程子揚才出了愉悅的笑意。他手靈烏的小腦袋,似乎在表揚著它,又似乎在寬著自己。“有你這樣的靈寵,真好!”
“啊啊!”聽了這話的靈烏,頓時激了起來。它是左蹦右跳的,在歡著:“主人,靈烏可是誓死追隨你的喲。”
有人見過真正的黑夜嗎?深沉的,濃烈的,黑魆魆的夜嗎?
小時候,程子揚就在作文裏用過“漆黑”,還說它“手不見五指”。
也不知從何時起,晝夜的邊界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了,夜變得淺薄,沒有了嚐試和深意了,猶如墨被稀釋了……漸漸地,人類的口語中也剝掉了“黑”字,隻剩下了“夜”。
夜和黑夜,是兩樣事。
夜是個時段,乃的運行區間;黑夜不然,是一種境,一種棲息和生態學。一個是場次,一個是場。
在大自然的原始配置中,夜天經地義是黑的,黑了億萬年。即使有了人類的火把,夜還是黑的,底蘊和本質還是黑的。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這是華夏最古老的詩集裏開頭的一句話,給人的印象就是:夜真深啊!
那會兒的夜,很純。
在房海,當人類與僵的糾結終了之後,人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可不是興,而是夜變得太亮了,讓人不了。隻好以厚巾蒙麵,詐一回眼睛。
其實,原由就是燈可以晝夜地亮著了,不再擔心僵的侵擾。然而,這樣卻讓夜黑的濃度不夠,算不上夜了,儼如摻水的酒,不配酒了。
習慣了夜的黑,猶如習慣了酒之烈。否則,就難以下咽了。
華夏的古時,人們管睡眠為“黑甜”,夢即“赴黑甜”。意思是說:又黑又甜才算好覺。睡之酣,須仰賴夜之。夜淺淡,則世氣不寧。浮渡,則心神難束。所以,古代的養生力主“亥時”前就寢。惟此,睡眠也能占有夜的深沉部分。
華夏盛世人的“黑甜”,隻好求助於厚厚的窗簾了。人工圍出一角來。到了末世,人類又過上了真正的夜。
其實,程子揚一點兒也不厭。相反,他還深星月之華,燭火之燦。因為夜裏,微最迷人,也最讓人心漾。他厭倦的是“白夜城市”、“不夜工程”。因為它惡意篡改了大自然的邏輯和黑白之比,將悅目變了刺眼。
就如此現在這樣,當心的人突然出現在麵前,而他卻覺得燈刺眼,隻能瞇著眼睛在確信的回歸。
“程哥,我回來了!”
尤其這句話,足以令他的心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