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欠稅待繳的罰單，印腥紅如、目驚心，比印更目驚心的是罰單上的數字。

　五百三十七兩！

　賈半仙茶館的蕭娘子，整整欠了府五百三十七兩稅錢。

　本朝律法，欠稅十兩就要鞭刑，百兩就要流放。五百三十七兩，呵呵，砍一個腦袋都不夠！

　這不是罰單，這他喵的是催命符！

　朱大腸看顧綰垂眼站那兒半天沒說話，嚇傻了似的，他那心里登時比三伏天喝了碗冰酸梅湯還舒坦。

　小賤人，敢跟老子對著干，弄不死你！

　他恨不得立馬弄死顧綰出口惡氣，可一想到顧綰這小賤人的生辰八字跟他最配，鐵定能替他生兒子。朱大腸又不得不下這口惡氣，假惺惺的道：“街坊鄰里的住著，我也不忍心看著你掉腦袋，只要你當眾立個字據賣給我做妾，茶館連同后面的院子就當做你的嫁妝，這五百三十七兩的銳錢我就替你出了，如何？”

　如你祖宗十九代！

　不但惦記這個人，還惦記著這幾間破房子，叔可忍嬸也忍不了。

　顧綰強忍著才沒放毒針，“要是我不答應呢？”

　朱大腸扯著嗓子道：“你可別不識好歹，除了老子誰能替你還這麼銀子……”

　顧綰冷聲打斷他，“我沒欠府稅錢，自然不用還這筆銀子！更不用王法制裁！”

　朱大腸把那張罰單拍的啪啪響，“黑紙白字寫著，你還敢賴賬？真以為王法是吃素的。”

　“王法不是吃素的，這這帳卻是假的！我從來沒拖欠過府的稅銀，這筆帳我不認！”

　“由不得你不認！周師爺，算給這臭娘們聽！”朱大腸早有準備。

　獐頭鼠目的周師爺應聲上前，“蕭娘子，你聽我給您一筆一筆的算！雖說回回收稅錢您都了，可您的數目不對，您是戶不能按平常戶的數目，中間差了十倍，這五百三十七兩是您補繳的數目！”

　“誰說我是戶？”顧綰揚眉反問。

　周師爺‘嘖’了一聲，“瞧你這話說的，您夫家娘家都死絕了，一個寡婦頂門過日子不是戶是啥？”

　這話好有道理，顧綰居然反駁不了。

　仔細看了眼那張罰單，“那我也不用補。按著律法，我爹去世后朝廷會給我半年時間另尋出路，所以這半年我還是按平常戶稅錢，不用按戶稅錢。”

　周師爺，“……”

　這人竟然懂律法？那可糊弄不著了！

　朱大腸，“老子管你什麼半年一年的，老子讓你你就得！”

　顧綰‘哼’了一聲，“到底是本朝律法大，還是朱捕頭的話大？難不在永城地界，你的話就是律法？”

　朱大腸，“沒錯！永城地界，老子的話就是律法……”

　周師爺一把捂住他的，暗罵一聲蠢豬，這話要讓新來的欽差聽去，你的狗命還保得住？

　別小娘們沒弄到手，先把自已腦袋作掉了！

　“小賤人，還敢算計老子！”朱大腸惱怒甩手又要顧綰。

　顧綰不閃不躲，揚起頭，一雙眼直直盯著朱大腸。漆黑發亮的眸冷如針芒，仿佛順著朱大腸那對綠豆眼一路扎進他浸豬油的靈魂深。

　朱大腸腦子一懵，有種無法形容的恐懼自心底蔓延，手不由自主的僵在半空中，不敢再往下。深骨髓的恐懼稍縱即逝，接著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朱大腸使勁搖了幾下腦袋，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已想做什麼來著。

　顧綰頭疼裂，仿佛有千上萬鋼針在腦子里瘋狂扎，眼冒金星，慘白，咬牙強撐著才沒暈過去。

　我了個去的，賈半仙教的這是什麼狗屁仙法？沒把朱大腸嚇躥反把自已疼個半死，這不是坑人嗎？

　早知道就想別的招兒退敵了！死賈半仙，果然不靠譜。

　顧綰疼的想刨墳。

　暗中，一雙寒星般冷厲的眸子倏然。

　攝魂法？

　這人怎麼會云境國的皇族技？

　朱大腸終于想起自已來干什麼來了，“就算以前那些帳你不認，縣太爺昨天下令讓各家各戶給蕭王爺死難將士出的恤錢你敢不認？這筆錢可不在那六個月的寬限期！一家鋪子五兩，你這是倆鋪子，一共十兩，再按戶翻十倍，一共是一百兩！掏銀子吧！”

　“你是不是瞎，我哪來的兩個鋪子？”顧綰炸了，“搶錢也不是這個搶法！”

　朱大腸一指著顧綰店里擺的那個卦攤，“一個茶館，一個卦攤，這就算倆鋪子！你要是不服，現在就把這卦攤拿出來砸了，老子開恩只收你一個鋪子的錢！”

　顧綰一下手指，那個卦攤是賈半仙唯一的，每當顧綰看見這卦攤就覺著賈半仙還沒死。正坐在攤子后，裝神弄鬼胡扯騙錢。那老頭雖是個江湖騙子，于卻是救命恩人，更是唯一的親人。

　兩世為人，只在這老頭上得到過家人的溫暖。怎麼舍得把這卦攤砸了？

　就算砸了，也不出剩下那五十兩！

　出來又能如何？永城縣令貪婪，一年的稅錢多如牛，每樣兒都按戶，哪的起？

　總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不出來？那就跟老子走一趟！”朱大腸拎著鎖鏈子就要往顧綰脖子上套。

　“慢著！”顧綰往后一閃避開鎖鏈，“衙門的告示上說，這筆錢是后天才到期，你憑什麼現在就抓我？”

　“就憑老子是捕頭……”

　“朱捕頭就寬限兩天吧！”周師爺攔住朱大腸，邊說邊給他使眼。這人窮這樣兒，絕不可能在兩天之湊出一百銀子。到時候，您怎麼收拾這都是應該的，誰都說不出二話！欽差也管不著！

　何必急在這一時，給人留把柄？

　“行！看在周師爺面子上，老子就寬限這臭娘們兩天！兩天后再不出銀子，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朱大腸趾高氣揚的走了，滿心等著顧綰兩天后跪在他跟前哭著求饒。

　顧綰瞧著他背影無聲的笑了，真不好意思，怕是要讓您失了！

　毫不掩飾的嘲諷神落暗那人眼中，他突然猜出來這人想干什麼了。

　錯愕之余，他微微勾，轉頭吩咐許樂幾句。

　許樂瞬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