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疊紙，寫的全是有關佃戶如何分批次還款的事。

每戶佃農一張紙，從人口數量、有幾個青壯年、有否老弱病殘、租種的田地瘦面積水源、重建的房屋花費，都做了詳細的備註，一目了然。

檀悠悠隨意了一張紙，解釋給裴融聽：「李老五家一共五口人，夫妻二人加一個老娘和兄弟，還有一個吃的小孩子，他們夫妻正當壯年，老娘、兄弟都很好，一家人都吃苦耐勞，租的八畝地，地近水，套種小麥大豆，若是年景好，一年大約能收二千四百斤麥子，六百四十斤大豆，四租子，留五麥子嚼用，豆子多數可以賣了換錢，刨去本，加上兩個人紡績所得，若無意外，當年至能有五兩銀子收。」

「這是最好的況，其餘那些老婦孺多的，有病人的，地不水不好，又好吃懶做的，能還一兩銀就是大限。」檀悠悠翻著紙張，一戶戶點給裴融看：「我是對照著名冊、魚鱗冊，又問了莊頭，在我爹的指點下擬的，還要夫君把關。」

整齊漂亮的簪花小楷，每一筆都寫得十分認真，紙張清潔平整，散著淡淡墨香……裴融先時並不在意，越看越驚心，同樣的事，換作是他來做，大概也就這樣了。

檀悠悠見裴融神異樣，大致猜著他在想什麼，便湊上去討好賣乖：「我做得好不好？我聰明不？我爹才教我一次，我就會了。」

以檀悠悠的算能力，再有檀同知的指點，似乎也差不多。裴融收了疑，抬眼看向還包紮著的雙手，認真乖巧的表，心間那一條細又被頂開了些。

原以為是命運，沒想到是驚喜。

他早知道溫、與人為善，即便其他方面有所欠缺，也認了，誰知竟然一次次他刮目相看。

裴融鄭重地把這一疊紙收好，握住檀悠悠的手認真地道：「辛苦了。是我從前小看了你，聖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俗話又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檀悠悠實在聽不下去，索拋個眼，俏地把臉湊過去：「夫君怎麼犒勞我呢？」

的小臉蛋，長而濃的睫，眼睛下方有兩條小小的臥蠶，小巧微翹的鼻子，怎麼看都是個稚氣可的模樣。然而這麼稚氣可的人，卻忍著傷痛做了很好的事，還能厚著臉皮問他討要親吻。

裴融垂眸盯著檀悠悠看了一會兒，抓住的臉使勁地「rua」。

索吻不變，這眼真是白拋了，在裴某人眼裏，是多沒魅力呢？！

檀悠悠惱怒，舉起爪子拍開裴融的手，怒道：「不許我的臉！我最不喜歡別人我的臉！會變形會長皺紋的，知不知道！」

裴融微蹙眉頭，沉聲道：「我若未曾記錯，你這是第一次公然表示自己最不喜歡什麼。你不是一直不管得到什麼，都表示自己很喜歡嗎？」

檀悠悠堅決否認：「不，那是因為不可拒絕。與其讓自己痛苦，不如讓自己快樂，仔細找找，總能找到優點和長。」

被社會毒打著毒打著，也就習慣了，開心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堅決不能和自己過不去。

因見裴融若有所思，趕聲明：「當然，和夫君的婚事不是這樣的。」

裴融毫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你自初次見到我便再難忘懷，之後一直暗中傾慕，非我不嫁。」

「……」檀悠悠無聲嘆息，很好，很自信，這個話題是沒辦法繼續下去了，洗洗睡吧。

躺在床上，正昏昏睡，突然聽到裴融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以後別和我拋眼了，不好看，仿若眼睛筋一般。」

檀悠悠所有的困意頓時被氣飛，咬牙切齒翻騎到裴融上，低聲嘟囔：「太過分了……」

一雙手猛然掐住的腰，接著被倒了個兒，裴融高大的重下來，制住，在耳邊低聲道：「你這麼想，我便全於你。」

「我沒有，我不是……」檀悠悠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到了莫大的傷害，不是這樣的人，真的，只是喜歡好的，並不。

「此只我夫婦二人，為何撒謊？只是下次記得，男上下才是天地乾坤之道，不許再調皮。」裴融語氣正經，手上半點不正經。

檀悠悠今晚還真不想讓裴某人行天地之道，便氣地哼哼：「我腳疼，肩疼，手也疼，夫君放過我吧。」

裴融本已箭在弦上，見這樣，沉默片刻后特別有自制力地放開了，只不忘訓誡：「既然疼，為何還要胡鬧？」

「下次不這樣了。」檀悠悠翻個白眼，不想搭理他。

裴融也不想說話，覺得自己今晚大概可能又要失眠。

檀悠悠毫無所覺，打個呵欠輕聲道：「夫君，不要把我今天寫的這個說給別人聽好不好？」

裴融知道不出風頭，也很贊同這種行為，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檀悠悠翻個抱住他的胳膊，閉上眼睛準備睡覺，迷迷糊糊時，聽到裴融沉聲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說說，你仔細聽好。」

檀悠悠以為是什麼大事，使勁撐著眼皮道：「夫君請說。」

裴融道：「我給你做的火狐皮披風是不是真的很難看？不喜歡就明說，不要什麼都說好。你可以拒絕的，不過一件裳而已。」

檀悠悠嘆為觀止，這男人，楊慕雲諷刺披風不好看，他從始至終沒表過態，還以為他完全不介意呢，誰想竟會把這事和剛才那句「什麼都表示喜歡是因為不可拒絕」聯繫在一起，還一本正經地和說這事。

「披風好的，特別適合穿著來賑災，我覺得夫君考慮得很周到。」檀悠悠充分肯定了裴融，迅速翻背對著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表示自己困得不行了。

朦朧中，覺到裴融把蜷起來的拉直又摁住，還嚴肅地說：「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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