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多自古傷離彆，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大半罈子花酒下肚，宋福生就有點晃悠，話也多了起來。

就這，還多虧他白日裡睡了個懶覺。

他要是像陸畔似的在外麵玩完就喝酒，那就更完了。

宋福生讓富貴將船靠岸。

可不能在這上麵看波粼粼，瞅著迷糊。

陸畔扶了他一把，他手裡拎著幾樣糕點上岸。

棚子前，宋福生一走一路過將兩樣糕點給了任族長的三兒子。

這位被隔離了，不容易，過節給點兒好吃的。

宋福生領著陸畔，又來到方員外家。

“這是我家蓋房子那陣借住的屋子，你有印象冇？”

陸畔說：有印象，他來過，隻是叔當時冇在家。

送給茯苓木梳來過。

“這家，我們在逃荒路上認識的，是老鄉。後頭聯絡上又投奔我，將戶籍辦到任家村，屬於後搬來的。”

方員外略顯誠惶誠恐來到大門口，冇敢想福生給將軍領上門。

宋福生拒絕了方員外讓進屋。

“不進去坐了，這一天竟喝茶，可不喝啦，我們就是路過。”

宋福生帶著陸畔在村裡簡單溜達了一圈。

給講了一番當時發水，水高到了村裡哪條路上，棚子建在了哪裡，怕牲畜生病愁的不行，四挖糞坑，又有多趟房子被淹。

就是現在，村裡也有特彆困難的人家，房屋隻能是對付住。

這場水災，任家村看起來冇啥大變化，但是也有損失，田地被淹的不行。

陸畔坐在岸邊，端酒杯敬了他叔一杯：

“隻這點損失已經很好。凡是外麵的人來到任家村，都會到很意外。我想，李知府要是來一趟，會更意外。叔，您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宋福生笑了下。

“啥了不起的，好不好，儘力啦。

我不用村裡人記我好，初衷也是為自家人住的舒坦，隻要他們彆罵我就行。

你還彆說，當初強製讓搬家那陣，包括眼下我不讓各家走親戚，大夥表麵不說啥，背後搞不好真會有三兩個罵我的。”

陸畔搖了搖頭：“他們不應該如此。”

宋福生卻有不同看法。

“冇啥應不應該的，咱要承認，立場不同，咱在旁人眼中是好人壞人也就不同。要不說，人這東西好玩呢。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就拿這次水災舉例。”

“恩。”陸畔洗耳恭聽。

這次科舉最後一場的考題裡，有一道大題是：為者對認識和把握人方麵的見解。

正好能聽聽，叔是怎麼看的。

宋福生指了指後靠河岸的房子：

“最開始，這些家先被淹，他們會道德綁架。

懂道德綁架的意思不？

就是他們會認為，村裡人家應該幫他們。

立場源自：咱是一個村裡住了幾十年的老關係，抬頭不見低頭見。

那些冇被淹的人家要是瞪眼瞅著，見死不救，那是喪良心，那些家品有問題。

這是在河邊住的人。

而住在村中間的人家是兩麵都有顧忌。

覺得這時候要是不幫被淹的人家說句話，那麼他們住在中間，搞不好也會麵臨被水淹進屋門的局麵。

可是，又不能得罪住在高很安全的人家，因為冇必要水還冇自家門，隻為那些已經被淹的就去得罪人。

得罪了，到時自家被淹，萬一住高坡的人家不收留咱們怎麼辦？

這夥住在中間的人是觀心理。

不過，其中一定會有良心好的。

這裡，我認為良心好，不是去幫被淹人家說，去勸高坡住的，你幫幫他們，勸彆人大方。

瑉瑞，在我看來，這都是假好人。你記住，往後離這樣虛偽的人遠點兒，他們最不咋地。

這裡的好人，是指他們家裡暫時還冇被水淹，在儘量讓被淹的人家住進來，儘自己的力。

一般況下，我從不讓這些真正的好心人吃虧。”

宋福生早就在心裡想過，水患過後一二三等家得主，就是為那些真正品好的人家準備的。

陸畔笑了笑。

事實上，真的好心人很難得，真的做實事好事的人也很，勸彆人要多做好事的人倒是最多。

叔舉例說的這個事，適用於很多方麵。

這次水患，他們邊防軍駐紮的地方就對老百姓提前喊話：冇事兒，陸家軍駐紮在咱們縣，將軍不會不管大家死活。

給當地的百姓造一種錯覺，終於將定海將軍盼來了，但是陸家軍冇有幫他們轉移、冇有幫他們搭棚子建房子，冇有施粥，就是在不管他們死活。

有些人就不會去想，他陸畔也是聽命皇令，越是朝廷有災難時，邊防的守城力會越大。

那些人不自救，卻隻顧埋怨和等待。

宋福生繼續道：“最後一撥就是住在高坡的人家。這些人會存在什麼心理？我們家隻要將大門關死，水不水災關我們什麼事兒？甚至壞一些心思的，還會說風涼話瞧熱鬨。就不會去想天災無，一場大變故下來，無人可倖免。”

這隻是舉例，事實證明，任家村村民冇有那樣去做，他們很抱團，也很領。哪怕他們存在著宋福生分析出的這些心理。

為何冇有呢。

宋福生說：“說來也是有意思，有些諷刺。他們一是相信我，二是那句話，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不是屠狗輩天生仗義，是他們見識，懂的，信強者，我下指令，他們就聽。”

村裡人之所以抱團，贏在了大傢夥冇啥大見識上。

所以說啊，他是真不樂意當。

擺弄一個村裡全是冇啥能耐的農民還行，到了場擺弄那些“負心讀書人”，那可不是他說啥，那些人就聽啥。

見識的多，心眼子彎彎繞繞就多。

“今日與你聊的多，有些事也隻能和你說說，旁人聽不懂。我不科舉，就想做個富人翁。”

宋福生坐在陸畔邊實話實說道：

“可是冇辦法，這士農工商。

讓你嬸子和你妹子，到了某些場合要向人彎腰行禮，遇見員和太太還要下跪。

我要隻是農民，們要給下跪的人太多了。

我尋思著，好好考，給淘汰一批，讓旁人也尊重尊重們，給們跪跪。

然後們呢，將來跪的人也能點是點，嗬嗬，就這麼的，纔不得不著頭皮去科舉。”

“說實話，我不樂意讀書。”

陸畔：“不像啊。”我不信。

宋福生扭頭瞪眼瞅陸畔，這小子是故意氣人的吧：“是真的。”

一直充當小廝的宋富貴，在旁邊心想：

話題咋這麼沉重呢。

福生，我也不信你不讀書。

以前在老家時，你都恨不得拉荒唸書。

……

宋茯苓是晚上八點多鐘才睡醒，都錯過了晚上飯。

換上了子裳，正坐在沙發上吃螃蟹，給單獨現蒸的端了過來。

聽到門響，宋茯苓抬眼瞅了瞅，還納悶：陸瑉瑞和爸真有話聊，那倆人聊到這麼晚才溜達回來。

“唔，你們還吃不吃點兒？”

宋福生剛要說兒，端回你屋吃去，家裡有客呢。

陸畔就進了客廳，拿起茶幾上的帕子了手說：“我吃。”

錢佩英用圍著手走了過來，探子看眼客廳裡的陸畔和茯苓，又看眼宋福生，小聲問道：“你站這裡，在瞅啥呢。”

宋福生抿了口茶水。

那倆孩子都大歲數了，怎麼都不知注意些影響。竟然一個給膏蟹，一個就坐那裡等現的小不停吃。

什麼時候這麼悉的？

錢佩英：你問誰呢，我哪裡知曉。

錢佩英一把抓住老宋：“你要乾什麼去？”

“我去問問。”宋福生覺得這一幕莫名刺眼睛，他要去給打個岔，讓那倆孩子各回各屋。

就在宋福生站在茯苓和陸畔坐的沙發中間，正要說“夜深了”，外麵阿爺喊道：“福生啊，冇睡吧？快起來，家大門口來人找陸將軍。”

對於宋九族來講，這也太突然了吧，陸畔說走就走。

不是說明日再玩一天，明晚再回城嗎？

陸畔穿戴整齊，早已一目十行看完傳來的上諭。規勸閔王投靠朝廷的兩名員被殺，戰爭隨時一即發。

他坐在馬上，先看了眼大夥。

在這裡小住，很難得，很自在。

而此時，連陸畔自己也不曉得，下一次再端這個大家庭的飯碗，竟然要兩年後纔有機會。

他與人群中的宋福生對視：叔，我可能不會再考下去了，我的科舉之路，就此結束。

下的馬，或許也到了陸畔濃濃的不捨，不安的了。

陸畔拽了拽韁繩，讓自己坐在馬上能正好看向茯苓。

他握了下藏髮帶的左手腕。

茯苓，在這裡的一天一夜，我總是笑。

其實，我心裡，遠比你看到的還要開心。

茯苓，我可能又要上戰場了。

這回再上戰場，我不孤單，因為終於有了我和你之間的回憶。

茯苓，我歸來那日，就是向你提親之時。

宋茯苓毫不迴避地回坐在馬上的陸畔，在心裡想的是：有點後悔了，如果知曉他會走的這麼急，剛纔一定不會睡懶覺，會再和他多說說話的。

“駕。”

陸畔帶著一眾人，消失在宋九族家的大門口，消失於任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