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人生何不相逢（兩章合一）

百姓們道理都懂。

聽說，會寧知縣的位置空著，空一日，就代表宋大人會多做一日他們的青天大老爺。

即使會寧知縣被派來新人做，宋大人高升府尹，知縣又越不過府尹去，宋大人依舊會管他們。

聽說，宋大人雖然要搬去府城住，但是這麵的山貨站、花崗巖站、石站等等，包括縣太爺孃親的點心店，都有留下不管事的親人，還照以前那樣該怎樣就怎樣。

想必，有宋家的親屬們在，就不會和宋大人斷了聯絡。

宋大人會時常知曉他們會寧的訊息。

可道理懂是懂，還是敵不過不想讓宋福生走。

百姓們看到錢佩英和宋茯苓他們的車從後街出來了。

知曉親眷一出來，大人也會坐進車裡跟著離開，紛紛穿著大棉襖二棉，頭上扣著打補丁的棉帽子，不自地向前。

他們就是個老百姓，他們哪有資格和大人說出什麼挽留的話。

更何況，高升不該是天大的喜事嗎？是會寧從上至下同喜同賀的事。

可到了送彆這一刻，他們還是敵不過心最真實的想法：

您是我們盼了太多年的父母，您能彆走嗎？

從您來以後，家家都不用費腦子就能掙到點兒錢。

家家都會有盼頭邊吃飯邊笑著討論：

哎呀，明年咱家日子應是能更好過。

大人說了，明年能讓咱們從春天一直忙乎到冬天，閒不下來，不像今年就乾這麼倆月。

從您來以後，關乎生計的糧、鹽、布匹、棉花價錢慢慢下降，您知道有多百姓在買這些時，當場出過驚喜的表？

一人回村喊，便宜啦，便宜啦，全村跑出來詢問。

詢問完，還會關上家門私底下品評：

你看看，你看看，還是這位縣太爺他辦人事。

那對，咱們縣太爺長的就像那辦實事的樣，兩袖清風的。

您了家家戶戶都能說上一二句的談。

從您來以後，縣衙門口再不是龍潭虎要繞著走，而是百姓時常要來看看哪裡有招工的吉利地方。

您更是第一個會迴應我們百姓請求的縣太爺：

“縣太爺，要冬捕了，您能麵幫著一起祈求嗎？”

您一服，邁進衙的腳步頓住，回頭看我們笑：“可以啊。”

冬捕頭魚打出來了，那魚還冇有化呢，您就要走了。

會寧下麵好些村的裡正來了，還冇有挖出土特產呢大人。

會寧縣當地好些百姓來了，還冇有製出萬民傘呢大人。

越來越多的人，他們慢慢挪著，向縣衙門口湧。

宋福生解釋完那句話，特意冇有再看百姓，有點心理負擔的上了車。

接著，一直伺候阿爺的巡檢隊支隊長掀開車簾，他都伺候慣這位老爺子了，給掛香囊給搖扇子給送回家，宋阿爺也上了車。

錢米壽在對老師鄭重鞠躬，教他一日就是恩師。

在對同窗們抱拳示意，後會有期，同窗們繼續積極向學。

閻同窗握著兩個小銀葫蘆，這是錢同窗在秋收休沐假後，到家玩，送他家裡倆小兒的禮。

杜同窗更是鄭重的向錢米壽回敬。

錢同窗曾在得知他有難時，出手相幫，幫他尋到了活計。

米壽一掀長袍，上車。

金寶、蒜苗子，二蔫吧，二郎他們，以及有幾位跟隨離開，丫鬟們的弟弟揹著書包，陸續上車。

列隊，上馬。

會寧縣衙的衙役們立即站四隊，領頭騎馬的在縣太爺車輛前引領，四隊衙役們分為兩撥，一撥人在前方打起肅靜迴避的牌子，另一撥人在車隊兩側護衛。

本來這一攤護送的活是黃龍府衙役們該乾的。

但請示到會寧，會寧一眾衙役強烈表示不用。

且激的向宋福生請求，請讓他們送大人一程。

那時宋福生還不知曉百姓會來歡送呢就有點心理力，和錢佩英吐槽過：

唉，不至於，爭著搶著要送他。

他是升遷，又不是生老病死。

怎麼搞得一個個臉上冇啥喜意，倒是像要送他最後一程似的。

這話讓馬老太進屋尋胖丫聽見了，宋福生當場被誥命太恭人一頓臭罵。

三兒那一點兒把門的冇有。

以前，咱家是從死人堆裡趟過來的。

那時要吃冇吃要喝冇喝，腳趾頭在鞋外頭著，要是臭講究那就有些矯了。吃喝都冇了，那還顧及啥？都差些走向極惡。

可眼下，咱家要啥有啥，就得有些講究和避諱了。

冇聽說過那話嗎？人不怕擁有，最怕擁有後再失去。

你死啊活啊的，不當回事的胡說八道，我呸呸呸。

衙役們為何非要送你，那是心意和捨不得，知不知道？

是，最懂衙役們的是馬老太。

這些衙役麵帶敬重的打起牌。

他們中，有許多人是從宋福生上任後才被選拔上來的。

從不敢想，家裡冇有做的人，冇有關係，就是普通的泥子出，竟有一日能有機會穿上服。

一人被選上，那份榮耀，全家多多都有些微妙的改變。

如此多的人，要有多家庭真心誠意在心中謝宋知縣。

此刻，像極了宋福生他們一家纔來會寧的場景。

那時，路邊也有很多百姓。

隻是那些百姓跪他，要靠鑼聲響。

隻是那些百姓著他，眼中是麻木和呆滯。

但眼下，車隊才一，就有三五十人百姓跪地，接著一片又一片的百姓不由自主的跪下。

宋福生心口當即一熱，攥了下拳。

錢佩英在車裡輕拍了拍他的手。

馬老太也穿著誥命服在第二臺車裡，旁邊是火樹銀花和宋胖丫。

老人家正神層麵直線上升。

百姓們一片片跪下那一瞬，馬老太的神世界都要起飛了，拽都拽不住，在對茯苓說：

“瞧見冇？你爹作為文，能得到這麼多人的認可，這就是他的功勳，就即便上麵冇人知曉，隻百姓心中知曉，咱也知足了。”

阿爺坐在第三臺車裡，也在掀簾看外麵的百姓，吸了口氣聽旁的宋大伯說一些屁磕。

宋大伯眼圈微紅嘀咕道：“哎喲，真能整景，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者說，你們舍不捨得的，俺侄子還能為你們留下是咋的，那不升啦？不升的，能給你們做多大的主？一點兒不腦子，不會朝前看。”

阿爺瞅他一眼，那你眼圈紅啥？

說實在的，咱宋九族的心腸比照常人要一些。

來自於他們的經曆。

要不然也不會在離開任家村時，任家村的原住民們對這夥後來的人麵不捨，而咱們自己人卻是笑嗬嗬的瀟灑再見。

但今兒個還是被了。

宋九族人怕的是最質樸的東西。

如若這些百姓是被有組織的召集起來，被帶領著喊：恭祝大人高升，他們還差一些。

整景嘛，和福生走南闖北見識太多，知曉哪裡都整那套虛頭腦的。

但這些人是自發的來了，這東北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從鄉下還來了不村民，臉上帶出的是心最真實的東西，比如：

大人，您走後，俺們日子還能不能好過啊？您說的那些話還能不能實現？

眼神中那種帶著期盼的不安，那麼的真實。

像極了他們這夥人逃完荒，在城門口，聽說要被分開時的無助。

像極了宋福生高中進士要去外地，家人們既到高興又擔憂會不會被扔下就此分家。

這不嘛，宋福喜他們這些漢子就在笑著說，三弟是真不容易，甭管在哪裡，哪裡都有一群指他的人。

逃荒那陣，一點經驗也冇有，怎麼走，向哪走，到底殺不殺人，他們當初就瞅福生。

任家村被征兵和後頭鬨雨災，全村都鬧鬨哄的，當福生一回來，全村人都看他。

這回妥了，高屠戶問：“會寧多人口來著？小十萬吧。嗬嗬，這一天天的，小三是真不容易，耳朵都得被好些人念通紅。”

宋阿爺的大兒子說，“這才哪到哪，還得去府城吶。”

裝載老太太們這臺車裡，是在邊對百姓們揮手邊說：

“哎嗎，我從來冇有想到還能有今天。”

王婆子說，早就過自己是普通人，卻因為是員的家屬而到百姓敬重和跪禮。

來會寧的第一日，就過了。

這些老太太們做夢都不敢想有如此高的時刻。

同時，即使冇有文化，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心中也正共同慢慢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使命。

父母的家人要怎麼當，不能被惹急了，想罵街就叉腰罵老百姓啊，不能隻借不付出啊？

而米壽他們也猶如第一天來會寧一樣，發現姐姐宋茯苓頭對大家揮手了，他們也探頭，車窗出好些腦袋瓜：天冷，快家去吧。

米壽剛喊完，那老天就像配合他似的，毫無征兆的就開始落雪花，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許多在街上開鋪子家的小孩兒，以前天天看哥哥們下學站一排走，從他們各家的鋪子前路過。

爹孃說，這些哥哥們要隨縣太爺去大城池裡唸書了，他們這才鼓起勇氣和大哥哥們揮手。

這日，十裡相送，百姓們在大雪天裡送知縣上任的一幕，被記錄進地方誌。

秦主簿手凍的通紅，親自著筆記錄。

他站在路邊，一會兒看車隊一眼，一會兒看百姓們一眼，記著記著眼圈兒都紅了，給自己壞了。

尤其是聲並茂的寫下大實話，寫到那句：

百姓真心相送員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趕走吧，終於走了，另一種恰恰相反。

曾有一位知縣，他任期不過短短數月，百姓們自發步行十裡外相送，麵挽留。

並且，秦主簿還在縣誌上記錄宋福生的反應。

寫下宋知縣不忍看百姓，從上車後，並未掀簾揮手告彆。

他寫下：大人曾對同僚過話，並不是告彆，並未離開，而是更好的開始，讓更多人有更好的開始。

直到寫下這番話，老秦才掉了淚。

可是，大人，你都打算讓那麼多人有好的開始啦，您是不是忘記將我帶走啦？我還冇有發揮好，您就不給我機會再表現表現？

宋茯苓的車輛正好路過秦主簿麵前。

茯苓著在大雪中的秦主簿憋不住笑。

昨兒爹還說呢，到任後，要將秦主簿調到黃龍做文書。

因為爹很滿意秦主簿拒絕黃龍員邀請。

這不是新即將要上任嘛，黃龍那些中低等的吏就想私下裡先瞭解一番新府尹的做事風格，會不會也比照會寧似的找茬重新選拔吏，嚇得不行，好些人就托關係打聽。

聽說，秦主簿小舅子嶽父大嫂家的四侄子，在黃龍府衙做吏，要給好要請吃飯，秦主簿拒絕了。跑到爹麵前一頓邀功一頓投誠。

爹回頭就到家說，秦主簿那人，紅臉白臉很會唱，擺譜整景捧人很有一套，用著順手，帶走。

就在這時，宋富貴和宋福壽、郭老大終於一風霜的騎馬趕了來。

那麵在卸車，車隊幫會寧商戶進的貨，冇拉空車，完任務。

拉去的貨更是賣空了不辱使命，一堆事還冇有彙報，這麵咋就走啦。

王忠玉及時將富貴他們攔住。

特意多等你們三日，實在等不及要到上任日了，這才啟程。

不中，這時候必須讓福生離開會寧，不能調頭回縣衙再住一宿，你看看這氣氛，已經被渲染到姐姐，縣誌也記著哪，回頭你讓全縣百姓怎麼看，又回來啦，還得再歡送一遍？

宋富貴口乾氣急。

這一路甩不掉郭大哥和宋福壽的手爪子，眼下又被忠玉和大姐夫田喜發糾纏。

郭老大擋住忠玉要向富貴的手：“彆手，他懷裡有銀票。”

那語氣誇張的，不知道的以為富貴上有雷呢，一就會炸。

到底送行隊伍還是了陣型，百姓們也知道特產隊回來了。這就代表著好些人家的小子也回來了。

車簾掀開。

宋福生和錢佩英正拉手呢，被跳上車的富貴嚇一跳。

都不知道該問哪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