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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紀家上下如何想辦法,好醫好藥地每天心照料,紀老太太的病卻毫不見好轉,漸漸地,老人家每天迷糊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卻越來越。
直到最後,每一位被請來的太醫都搖頭,嘆氣,也不肯再開方子,大家纔不得不接紀老太太就要不行了這個事實。
紀三老爺最爲傷心,他知道紀老太太最疼的是他。可這些年他總在外頭,本就沒能在紀老太太跟前盡孝。如今他回來了,打算要孝順紀老太太,可紀老太太卻等不到他的孝順了。
紀老太太彌留之際,紀曉棠得了消息,忙就趕到馨華堂來。
掌燈時分,馨華堂外燈火通明,據太醫的預測,紀老太太是熬不過今晚了。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親自出來接了紀曉棠,兩個人的眼睛都有些紅腫,一半是因爲這些天不解帶地在紀老太太邊服侍累的,一半則是因爲傷心落淚的緣故。
“……見老太太一面,太醫說是不大可能醒過來了,不過萬一呢……”紀二老爺一面帶紀曉棠往萱華堂走,一面低聲地跟紀曉棠說話。
作爲出嫁的孫,一般在接到報喪的時候前來就可以了。但是紀家和紀曉棠本人都沒有這麼想。好在紀曉棠嫁的並不遠,也願意在紀老太太臨終的時候送一送紀老太太。
萱華堂的上房外站滿了服侍的人,屋子裡面卻靜悄悄的,丫頭婆子們都被打發了出去,只有紀三老爺在紀老太太的炕下坐著。
聽到腳步聲,紀三老爺擡起頭來。
紀曉棠紀嚇了一跳。
回到京城之後,聽從紀老太太的吩咐,紀三老爺就將滿臉的鬍子都颳了,恢復到從前俊逸灑的模樣。可是現在,紀三老爺卻是滿臉青虛虛的胡茬,眼睛裡佈滿。樣子憔悴的嚇人。
“小叔……”紀曉棠心疼地了一聲。
紀三老爺這才站起來。
“曉棠,你來了。”
“小叔,別人呢,怎麼就你在這裡?”紀曉棠走到炕前。問紀三老爺。
“剛纔還都在這,讓我給打發走了。他們也都守了幾天幾夜,我讓他們去歇一歇。我慣於熬夜,幾天幾夜不睡都沒問題。”紀三老爺說道,嗓音就有些沙啞。
“早勸了你小叔去歇一歇。他不肯。”紀二太太嘆氣。
“曉棠,你來了正好,你小叔聽你的話。你去勸你小叔去歇歇去。”紀二老爺對紀曉棠說道。
大家要在紀老太太跟前盡孝,卻也沒有一刻不歇的道理,幾個兒子兒媳婦孫兒孫們流守著也就行了。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唯獨紀三老爺,就不肯離開,非要一直守著不可。
紀二老爺等人都知道,紀三老爺心中對紀老太太覺得虧欠,也不好就深勸他。
紀三老爺聽了紀二老爺的話。就擺了擺手。
“曉棠說別的話,我肯定會聽。但是這件事,你們誰都別勸我。我自己的事自己知,我好的很,沒事。”
紀曉棠看了一眼紀三老爺,竟真的沒有勸他。
“爹孃,你們去歇歇,我和小叔在這裡守著吧。”紀曉棠勸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這幾天,他們也累壞了。
“去歇了也睡不著。不如就在這裡坐著,守著老太太。萬一,老太太能醒過來呢。”紀二老爺搖了搖頭。
紀二太太也是一樣的意思。
大家誰都不肯走,就都在炕前坐了下來。
紀老太太平躺在炕上。上蓋著油綠大錦緞薄被隨著脯慢慢的起伏,但紀老太太卻雙眼閉,彷彿睡著了一般。
“一直都沒有醒過?可進了什麼飲食?”紀曉棠就問。
紀二太太搖頭。
“一直沒有醒過。想盡了法子,喂什麼都喂不進去,連一口水都喝不下。”紀二太太低聲告訴紀曉棠。
如果紀老太太能稍微進些飲食,那麼太醫也就不會都放棄。方子都不肯開了。
“太醫們都說,老太太這樣,並不罪。”紀二太太頓了頓,就又說道。
這幾乎是當下對大家來說最大的安了。
幾個人在紀老太太跟前守著了半晌,紀大老爺、紀曉慕、楊氏等幾個人就都過來了。
外面三更鼓響,紀老太太的呼吸突然重濁了起來。大家警覺,忙都上前看視,一面急忙請了太醫進來。太醫來給紀老太太診脈,紀老太太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紀三老爺喜出外。
“老太太醒了,這可不是要好了。”紀三老爺就請太醫快給紀老太太開方子。
太醫的臉上神就有些複雜,他放下紀老太太的手腕,站起來。
“……有什麼話,趁著這個機會,就跟老夫人好好說一說。或許老夫人還有什麼囑咐。”太醫這樣說著,就出去了。
紀三老爺喜悅的表就僵在了臉上。
屋子裡衆人都聽的明白,紀老太太這樣醒來,並不是病好轉的徵兆,而是迴返照。
“……老三……”紀老太太虛弱的聲音了一聲。
紀三老爺忙用袖子了一把眼睛,臉上出笑容來,湊到了紀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我在這,我一直在這。”紀三老爺握住了紀老太太的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紀老太太臉上的表很是欣,雖然閉著眼睛,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無知無覺,但是卻覺到了,紀三老爺一直就在的邊。
“好兒子,娘沒有……白疼你。”紀老太太說著話,還笑了笑。
“老太太……”衆人不敢太過上前,就齊刷刷地在紀老太太的炕前跪下了。
“老二……,很好,你們都很好。”紀老太太的手擡起了一點點,“曉棠……”
“曉棠,快過去,老太太喊你。”紀二老爺忙就招呼紀曉棠。
紀曉棠就在炕前,不過紀老太太不能轉脖子,所以看不到。爲了讓紀老太太能看見。紀曉棠也沒鞋子,就爬到了炕上。
“祖母,我在這。”
紀老太太終於看見了紀曉棠,眼睛就亮了亮。
“曉蕓……”
這一下。衆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這是紀老太太最後一個念想了,但是誰又能變出一個紀曉蕓來給老太太呢。
“祖母……”紀曉棠的心中難極了。
紀老太太卻突然掙了紀三老爺的手,一把握住了紀曉棠的手。
紀曉棠微微吃驚,沒有想到。這個彌留的老人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紀老太太握著紀曉棠的手,上費力地從炕上擡起,一雙眼睛地盯著紀曉棠的眼睛。
“曉蕓……”
或許有人會認爲,這是紀老太太糊塗了,將紀曉棠誤看做是了紀曉蕓,但是紀曉棠卻並不這麼認爲。此刻紀老太太的眼睛非常亮,知道,這一刻,紀老太太是無比清醒的。
紀老太太並沒有將看紀曉蕓,只是在向追問紀曉蕓的事。
就算是大家做戲再認真。老人家潛意識裡只怕是早就知道了些什麼。
紀曉棠心中暗暗嘆氣,略思索了一下,就俯下~附在紀老太太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個字。
“啊……好孩子!”紀老太太啊地大了一聲,“好、好、好!”
連說了幾個好字,紀老太太的子一,就躺到了炕上,合上兩眼,再也沒有了氣息,不過。老人家的面容卻安詳極了,角還掛著笑意。
紀老太太是含笑而死的。
屋子裡頓時哭聲一片。
萱華堂上下一片縞素,爲紀老太太大辦喪事。
紀曉棠沒法子在馨華堂留宿,只有每天早來完走。極盡孝道。辦喪期間,大家的心都極哀傷,其中又以紀三老爺最爲傷心。
那麼剛強的一個人,卻在紀老太太的靈前幾乎哭了一個淚人,每天的飯食也不大吃了,不過短短幾天的工夫。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大家看著都覺得不是事,但是誰去勸都沒有什麼效,最後還是得請紀曉棠出面。
紀曉棠自己也不好,但還是要安紀三老爺。
“小叔,你爲紀家做了這麼多的事,祖母都知道。你有了今天的就,耀門楣,超出了祖母和祖父的預期,這就是對祖母最大的孝道了。”
紀曉棠知道,紀三老爺心中有一個疙瘩,就是覺得他沒有好好孝敬紀老太太。
“曉棠,你說,老太太怎麼說走就走了。”不願意跟別人說話,但是紀曉棠在跟前況就不一樣了。紀三老爺跟紀曉棠哭。“我這好容易回來,打算從此之後就留在老人家跟前,好好地儘儘孝道。可是,老太太竟不給我這個機會。”
“祖母怎麼沒給你機會啊,祖母給了你機會的。”紀曉棠見紀三老爺哭的可憐,就擡起手來,在他的後背輕輕拍著。
如果長生和煊兒在跟前,一定會覺得非常悉。紀曉棠的這個作,可不就是安他們的時候經常做的嗎。
“祖母就是等小叔回來,纔多活了這半年啊。”
紀老太太心中最牽掛的人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紀三老爺。紀三老爺沒有娶妻,沒有兒,這是的一樁心病。
紀三老爺這次回來,不僅了家,還有了兒,這就達了紀老太太最大的心願。
或許紀老太太去年生病的時候,就到了壽數,不過是因爲心中牽掛著紀三老爺,所以才強撐了過來。
如今,紀老太太心中再沒有了牽掛的事,終於可以合上眼睛,安安樂樂地走,到九泉之下去跟紀老太爺相會了。
“祖母是笑著閉上眼睛的,那個時候,小叔就在祖母跟前。”讓紀老太太毫無牽掛,毫無憾地走,就是紀三老爺,紀家人最大的孝道。
紀三老爺搭了一下,明顯心是好了一些。
紀曉棠的話,總能說到他的心坎上。
“小叔,你快去找面鏡子看看你自己,現在都了什麼模樣了。若是祖母有知,看到你這個樣子,肯定要被嚇到。而且,還不知道老人家會怎麼心疼呢。”
在父母過世之後,作爲兒對於父母最大的孝道,就無過於自己活的好好的,讓父母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
“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嗎?”紀三老爺看著紀曉棠,問道。
“很難看。”紀曉棠一點兒也沒客氣,“昨天煊兒遠遠地看見你,都被嚇到了。小叔,你也不想讓祖母覺得你丟臉吧。”
紀家三兄弟,紀大老爺長的最爲端正,紀二老爺是俊逸,而紀三老爺卻可以稱得上是漂亮。
紀老太太特別溺紀三老爺,和他的樣貌未嘗沒有關係。紀老太太喜歡打扮的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小兒子。
“嗯,曉棠你替我在這守一會,我去洗把臉。”紀三老爺想了想,就跟紀曉棠商量。
“小叔你想明白了最好,快去吧。”紀三老爺不僅需要洗臉,還需要刮鬍子,他還得吃東西,這些,服侍的人早就給他準備好了。
紀三老爺就要往後面去,走了兩步,卻又轉了回來。
“曉棠,你悄悄告訴小叔,你最後跟你祖母說了什麼?”紀三老爺左右瞧了瞧,見沒有外人,就低了聲音問紀曉棠。
“沒說什麼。”紀曉棠斬釘截鐵。
紀三老爺打量了紀曉棠半晌,就明白了,無論他怎麼問,紀曉棠都不會說的。
“嘿,別人猜不到,我卻能猜到。曉棠,我只問你,你跟老太太說的,是不是真的,不是哄老太太的?”紀三老爺琢磨了一會,就又問。
紀曉棠看著紀三老爺。
紀三老爺瞭解紀老太太,也瞭解,別人猜不出,紀三老爺確實能猜的出。
“是真話。”紀曉棠也沒囉嗦。
“好。”紀三老爺的眼睛就亮了,“我明白了。”
隨即,也不用紀曉棠再催促,紀三老爺就飛快地往後面去了。
等他再回來,已經是滿清爽利落,又是那個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灑不羈的紀三老爺了。
……
等辦完了喪事,紀老太太的靈柩就被送出城外,寄放在了城南二十里的一尼姑庵中,等待日後送回清遠祖墳安葬。
與其同時,北邊的戰局也終於明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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