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楊慎、黃景脣槍舌箭，寸步不讓，文武百看的津津有味。不過正德皇帝卻坐在上邊，臉拉的長長的，氣說不出的難看。

今天要集中力量攻訐楊凌，劉瑾託辭生病，在自己府中，沒來宮中。司殿當值太監是那個憨厚老實的杜甫，杜太監見皇上臉越來越難看，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不也換上了一副苦瓜臉。

楊慎、黃景好象沒看到正德的表，兩個人越吵越兇，正德也越來越不耐煩。無論是黃景指責楊凌擅權專斷、昏匱無能還是楊慎指責劉瑾貪墨風，搜刮民財，正德皇帝都不願意聽。那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

“楊凌在外邊幫他打江山，立下了多汗馬功勞，今年兩次祭告太廟，風風，那種榮耀如果不是楊凌，能這麼揚眉吐氣嗎？

父皇臨終，只給了朕這麼一個可伴終生的肱之臣，楊卿也爭氣，盡給朕長臉了，從來沒有他辦不的事，而且用不了多久那就是朕的親妹夫了，他昏庸無能？你找個能的來朕瞧瞧。

至於劉瑾，那是從小侍候朕的人，要說他佔點小便宜，朕信，其他的這些，什麼買賣，什麼搜刮民財、什麼索賄百，可能嗎？楊慎的哪件事都和錢挨著……，唉呀，朕這兩年手頭吶，全仗著劉瑾給朕張羅，別是因爲這個才招人恨的吧？這些科道，一向譁言取寵，一粒芝麻在他們的裡也能說西瓜！”

尤其是，黃景爲了博得百同，把那些爺兵、太子黨說了土匪，而科道則了無辜的迫害者，那番慘景描述出來就象他親眼看見的一般，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偏偏正德是自從一上任就被科道整得狼狽不堪的荒唐皇帝，越聽越高興，這回可算是解了恨了。

他正想把這倆鬥似的給事中給攆下去，殿上忽啦站出一片，張彩、劉宇、曹元等劉派大臣同聲應和，指責楊凌破壞科道，以致天下士子失心，請求皇上嚴懲。

焦芳瞇著眼睛一看。就知道大決戰開始了。老頭兒吸了口長氣，心中暗道：“老夫都八十了，也沒幾年好活，夾著尾做了一輩子氣，我招誰惹誰了，可就連劉健、謝遷都兌我，要不是楊大人，哪有我今日揚眉吐氣？

大兒子現在做著呢，小兒子、大孫子還沒著落，憑楊大人的本事，什麼地方安排不了。至去四川做著，蜀王爺肯定庇護他們。行了，沒啥牽掛了，砂鍋子搗蒜，我一錘子買賣，大肚子走鋼，我鋌而走險。要是楊大人倒了，我就是背鍋翻筋斗，兩頭不落實，常言道士爲知己者死，不的就今個兒了。”

老焦做完了戰前總員，一拂長長的白鬚，噌的一下躥了出去，高聲喝道：“皇上，據老臣所知，吏科給事中楊慎所言，句句屬實，臣請我皇嚴查，懲辦國之大賊，以正朝綱、以清吏治、以民心！”

王華、楊一清、李鐸等員就等他的信兒呢，一見老頭直指劉瑾爲老賊，分明是圖窮匕現的最後關頭，立即應聲而出，蟄伏已久的楊派員全登場，開始反擊。

正德看的兩眼發直：昨兒不還好好的嗎？這是爲什麼呀，怎麼兩個小小的給事中吵架，蹦出這麼多幫腔的？滿朝文武，幾乎全出來了，唔……還好，還有一半沒彈。

正德正暗自慶幸，楊廷和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站在最前邊的兒子，心中深深一嘆：“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楊凌有了多大把握，現在就敢和劉瑾決戰，可是這一戰如果輸了，就再也沒有翻的可能了，已經無法做伏兵了，哪怕爲了兒子，現在也只能赤膊上陣了”。

楊廷和終於也一步邁了出來，俯道：“皇上，臣也彈劾劉瑾，劉瑾納賄自、專權政、一手遮天、飛揚跋扈，皇上應予嚴懲”。

楊廷和一站出來，原本就躍躍試的清流派立即一擁而出，呼啦一下全跪了下去，同聲應和領袖的理由，這一下朝堂上站著的就沒剩幾個了，全是混吃等死的糊塗蟲，這些人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跪著，自個兒站著不太好看，於是也悄沒聲兒的跪下了，也不言語，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贊哪一派的。

正德真的傻眼了，滿朝文武全部下跪，一夥人吵著要求罷楊凌，另一夥吵著要求除劉瑾，這下可不能再裝糊塗了，這下怎麼辦？正德瞪著眼瞧了半天，也不知是該查楊凌還是辦劉瑾，正發懵的時候呢，一個小黃門匆匆殿，高聲宣道：“李東大學士上殿見駕！”

李東回來了！

劉派一驚：這下子可又多了個對手了，平時李東對劉瑾那也是恭恭敬敬，有閒空的時候還請他喝頓酒，可是場上整天一塊兒喝酒的也未必是朋友，楊廷和公然站在楊凌一邊，李東還跑得了嗎？

清流派和楊派卻是心中一喜，又來了一個重量級人員，自己這一派說話更有影響力了。

李東這一路悠哉悠哉的蹭時間，即便收到太皇太后病逝的飛馬快報了，還是裝作衰弱，快行不得。一天幾十裡的晃，因爲他還不準京裡的形，不知道楊凌到底何時手。他是閣首輔，如果回去早了，很多事就要首當其衝，對於一個有經驗的場老油條來說，最不利的局面就是過早的把自己暴在所有人面前，讓人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言行，哪怕他不是唱主角的。

直到他派往京師的家人傳來消息，楊凌開始整頓科道了，李東才突然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的往京師趕。別人都猜到楊凌這是借力打力，趁機把科道重新從劉瑾手中奪回來，李東卻看出了他更深一層的含義：舉火燎原，人人勢危！

當人人都陷危機的時候，無論他們出於什麼目的，需要領袖出來承擔一切是必然的結果。這一次，是楊凌和劉瑾的最終決戰了，勝負在此一舉，做爲一位託孤老臣，他豈能置事外？

正德被這種滿朝文武全部參予的大決戰場面嚇呆了，如果換一個被彈劾的大臣，他不會這麼失措，然而現在要他斬去一條手臂，那是一種什麼心？就在這時，李東到了，正德大喜，竟然一下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高聲道：“宣，快宣李卿！”

李東上殿一看，也嚇了一跳，這場面……，所有的員全跪在地上，滿臉激憤。一如當年劉健、謝遷和自己三人率領滿朝文武向皇帝宮，要求誅殺八虎時的景，不同的是，那時滿朝文武是一條心，就連一向倔強的正德也幾度搖，險些真的殺了八虎。而這一次，其中卻有不是劉瑾的人，上一次一邊倒的局面，殺不了劉瑾，這一次呢？

所有的員都微微扭頭，看著一步一步穩穩前行的李東，正德站在龍書案前，也興的沒有就坐。李東在衆人注視之下，一邊前行，一邊張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老眼微微一掃：兩個正主兒都沒面。想起楊凌，李東心稍稍放鬆了。上一次八虎未死，是因爲楊凌回京，以雷霆手段攻下東廠、智取司禮監，把廷、十二團營一夜之間掌握在手中。這一次楊凌和劉瑾之戰，可以預料的是三廠一衛外加十二團營，都決不可能幫助任何一方用武力打擊對手，就看這兩人如何鬥智鬥力了。

李東走到最前方，面從容，行禮如儀的道：“臣李東叩見吾皇萬歲！”

頓了一頓，有關太皇太后病逝的事他沒有提，畢竟喪禮已畢，朝堂上現在劍拔弩張的，他這一邊一問候，皇上那邊就得答，配著這氣氛不倫不類的。做爲託孤老臣，三朝元老，不得一會兒得去後宮祭拜靈位的。

正德皇帝迫不及待的道：“卿請起，快快請起，卿一路勞頓，真是辛苦了。朕現在正有一件難決，李卿是閣首輔，還卿能爲朕分憂解難”。

正德這話一出口，李東頓覺一道道目自左右向他來，眼睛微微一閃，只見右邊焦芳、楊廷和、王華、楊一清目灼灼的正瞪著他，再往左一看，張彩、曹元、劉宇等人也不錯眼珠的盯著他，後……，

如果那些目是箭，李東將是一支最偉大的箭靶。李東長長吸了口氣，躬道：“老臣剛剛回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皇上垂詢便是”。

正德將雙方的衝突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道：“李卿，你是三朝元老、先帝託孤重臣，老持，威卓著，你看朕該怎麼辦？”

李東略一沉，不理左右那道道目，拱手說道：“皇上，所謂無風不起浪，滿朝文武各執已見，事恐怕不會是空來風那麼簡單。今日時辰已晚，依老臣之見，不妨於明日宣召威國公、劉公公和機要大員，當面說清楚的好。”

一件大事，做爲一個臣子，你心籌備，再三盤算，哪怕準備了多年，能否功，可能只在皇帝一念之間，君王的無尚權力，決定了這條遊戲規則就是如此，現在皇上被百衝擊的緒已在激之中，給他一個緩衝，他可以靜下心來，也更容易思索、更容易接意見。

昔日三位託孤老臣，劉健、謝遷全都倒了，只有李東屹立不倒，就是因爲他的從政風格與那兩位截然不同。百宮，要殺八虎時，他是閣裡唯一一個建議流放而不殺的人，就因爲這，激進的劉健、謝遷被驅逐，劉瑾卻沒他。

現在百之爭已經得皇帝必須正視這個問題，他就沒有必要現在表明態度了，楊、劉二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遠非他可以相比的，他現在表態，皇帝仍然不過是把二人召來質詢，不會因爲他一句話就把劉瑾下了大獄。既然如此，莫不如保持中立，立場超然，隨機應變的機會纔多些。

要想河邊不溼鞋，永遠離河兩三尺，這棵政壇長青樹深諳左右逢源之理，倒不是他不辨是非，而是他的格決定了他的政治鬥爭手段謹小慎微，預留餘地。這也不是生來就有的本事，也是在一次次政爭中逐漸形的。

正德最希就此息事寧人，一筆揭過。可是見李東也這麼說，不失的坐回椅上，沉思片刻道：“明日閣、大九卿、小九卿，及督察院、十三道使、六科一衆員，於中和殿開午朝會。退朝！李卿，隨朕到乾清宮去。”

羣臣俯首：“恭送陛下！”

正德一言不發，默默離開寶座，楊廷和等人雖然急上前與李東攀談，可是張彩等人虎視耽耽的，李東既然沒有明確表態站在他們一邊，必然有其用意，在皇帝即將單獨召見之前與他談，不免會貽人話柄，所以他們只是了李東一眼，便默默退出了大殿。

張彩等人眼看著李東向後殿走去，彼此對視一眼，立即心急火燎的出了大殿，急著去給劉瑾送信。宮中講究禮儀，不得奔跑快行，這些兒拉著架子一步三搖，心中卻急如油煎。剛剛出了午門，他們就提起袍裾，一溜小跑地奔向自己的轎，直奔劉府去了……

“如今局勢明朗，誰也無法後退半步，有關劉瑾貪污政的罪證，我已收集齊全，現在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再預作準備了，閣老先回去休息，明日便大開大闔，正面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