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混戰結束了，戰場上橫遍野、流河，剛剛從酣戰中冷靜下來的兵們正在疲憊地清理著戰場，一搬到了一起，刀槍劍戟都收羅起來。

楊凌著面前如山般屹立的南京城，長長地舒了口氣，南京城未失，白軍全面潰散，他們已經一敗塗地了。江彬猶自一臉殺氣騰騰地來到楊凌面前，大聲道：“國公，響馬盜計有五千多，餘盜突圍已逃往湖一帶，要不要立即追剿？”

楊凌四下看了看，長途奔襲、連番廝殺，連飯都還沒顧上吃，士兵們已經疲力盡、兩眼無神，楊凌搖了搖頭，說道：“他們已經無路可走，西有大江攔路，南面江西，湖廣的軍隊正在推進，北面是我們的各路大軍，向東往浙江早就陳有重兵，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他走到江彬邊，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響馬在拼命，我們的兵比拼勁兒還差了些，圍堵靠地方軍隊，要殲滅還得靠我們的騎兵咬住他們，傳令下去，命各路部隊對湖形合圍之勢，明日正午前各自進佈防區域，我們的騎兵主力休整一晚”。

他看了看天邊一般豔紅的晚霞，說道：“周德安驍勇善戰，長於攻守，又悉這裡地形，讓他協助安排”。

“是！”江彬領命而去，片刻功夫又跟著許泰和兩名百戶急匆匆地返了回來，許泰面沉重，見了楊凌拱手說道：“國公，周德安周大人戰死了！”

“甚麼？”楊凌大吃一驚，現在各路軍隊太過混，大戰剛剛結束，都在各自收攏軍隊。有的將領都還沒有來得及拜見主將，楊凌實未想到嚴令堅守南京決不出戰的周德安會戰死沙場，他急問道：“他何時出戰的？”

目落在兩個染帶傷的百戶上，楊凌沉住了氣，問道：“你們是周大人麾下將佐？周大人如何戰死的？快講”。

一個百戶了乾燥的脣，拱手道：“回國公爺，我家大人聽說楊虎一路軍潰散，擔心首惡逃走，因此領了三千兵馬出城協助搜索，在一座小山村截住了大盜楊虎並手刃此獠……”。

“楊虎死了？”他定了定神，說道：“說下去，周大人可是與他手時了重傷，不治……而亡？”

那百戶抿了抿，神怪異地道：“周大人邊四名親軍以死阻敵，周大人趁間下手，斬殺大盜楊虎豪發未傷，可是……可是周大人回兵時，聽說楊虎正在攻城，立即揮兵急進，堵住了那匪的歸路。

楊虎要與周大人獨自決戰，周大人見對方三千騎兵。我們的槍林陣只能阻住兩衝鋒，爲拖延住響馬盜，等候各路援軍到達，是以慨然答允出戰，可是誰料…誰料大人卻命喪楊虎之手”。

又是一個大消息，楊凌接連的刺激太多，愣了半晌才艱地道：“紅娘子殺了周將軍？”

晚風幽幽吹來，涼意中帶著腥味兒，楊凌一陣茫然：朝廷意招安時，他們始終不肯，現在潰敗不堪，朝廷萬無再行招安之理，偏在此時，又陣前斬殺朝廷大將……，紅娘子，你要我如何還能護你？你報了仇了，終於報了仇了！同時，你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國公爺？國公爺？”

楊凌回過神來，意興索然地道：“好生收斂周將軍的首，暫且停棺安放，我們進城”。周德安立下斬殺敵酋的大功，南京城又衛護無憂，他已戰死，國法不外乎人，沒有人還會去追究他擅離職守之罪的。

一邊向城中走著，楊凌一邊低聲向許泰問道：“我們的傷亡況如何？”

“呃……”，許泰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軍傷亡形較重，死者九千多人，傷者不計其數……，困虎搏命，其勢尤猛”。

楊凌點點頭，冷靜地問道：“騎兵傷亡如何？”

“還好，傷亡總數，沒有超過三，我們的戰力猶在，而響馬盜傷亡更大，他們只是憑著一哀兵士氣，加上各路來援的兵匆匆趕到，彼此無法聯繫響應，看似八面是兵，卻是，這才讓他們逃了去。只要稍事休整，按著殲滅楊虎北進大軍的策略，四面合圍，以泰山卵之勢，定能畢全功於一役！”

兩人並肩走著，既然周德安已死，這安排部署之事就得給許泰，楊凌又囑咐一番，命他與本地將領商討決定圍剿細節，一切吩咐妥當，許泰匆匆告辭離去，楊凌領著親兵走進城門，兵道上有人高呼一聲：“國公！國公！”

楊凌擡頭一看，只見馬昂興沖沖的跑了下來，馬憐兒也是一白，又被裹挾在白軍當中，城頭只放箭，沒人敢趴在那兒仔細察看，他還不知道妹妹已被擄走，此時一見了國公妹夫，馬昂興高彩烈。

在這地方楊凌不便論及私人份，便只喚道：“馬將軍！”

馬昂興沖沖地拱手道：“國公，今日好險，白匪冒充江鉅富徐經的車隊城，幸好我妹子正在城外看出有異，向我發箭示警，這才及時關閉了城門，盡剿城匪寇”。

他的功勞，可也不願讓別人搶了去，見了楊凌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的大功說了出來。楊凌一聽卻怵然一驚，急忙把他扯到一邊，張地道：“大哥，那憐兒？可無恙？”

馬昂笑道：“國公放心。我這邊發前，便示意早早離開，現在想必已繞道城回府了”。

楊凌急道：“沒見到人，我實是放心不下，不行，我要回府看看……”。

馬昂見楊凌對妹子如此在意，心中更是歡喜，連忙喚過兩個親兵吩咐他們帶著國公爺回府，他對楊凌匆匆地道：“關守備巡視北城去了，我得去南城看看況。把防務待清楚，便回府去”。

楊凌忙道：“不可，公務要。萬萬不可擅離職守，匪寇被剿滅，只是近日之間的事，待叛已平，咱們再慢慢敘舊不遲”。他頓了頓又道：“周大人已經理職了。防務要由你和關守備負責，干係重大，不可怠忽”。

馬昂一呆：“周……大人死了？”

馬昂急忙鎖眉頭，住要飛起來的眉，上翹的角也使勁朝下一抿：“響馬盜該殺！周大人盡忠職守，殺敵英勇……”。

他見楊凌臉沉，忙道：“那國公先回府去看看憐兒吧，南京城的防務您儘管放心”。

看著楊凌匆匆離去，馬昂開心地跑上城頭，看看城外還在打掃的戰場，急急向南城去了。

“還沒回來？”楊凌呆住了，臉頰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楚玲見他神，不由也驚慌起來：“小姐……出了什麼事？”

這是一幢雅緻的庭院。雖然不大，卻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排布得當，幽雅微。一角紅樓前，匆匆迎出來的楚玲剛剛見了楊凌，就被他當頭詢問小姐是否在府中，知道城外剛剛大戰，一見楊凌如此神態，聰慧如，立即便知形不妙。

楊凌立在當地，臉上一片茫然：現在兵荒馬，憐兒一介妙齡子，能到哪裡去？若繞到其他城關城進來，不會不去城頭給哥哥送個信兒，起碼也會回到府中。若說被擒住，方纔一場大戰，白軍會不嫌累贅帶著一個俘虜？

楊凌慌了：不會的，一定是到了其他城關時，城上已得到警訊關了城門，一會兒就會回府的。楊凌這樣想著，卻焦灼地回頭吩咐道：“棒槌，馬上去城頭，告訴許泰打聽憐兒下落，你也去，把所有的親兵馬隊都帶上，務必儘快找到憐兒，有任何消息立即回報！”

大棒槌見楊凌聲俱厲，慌忙應了一聲，帶著人急匆匆地去了。

“怎麼辦？怎麼辦？”楊凌急的團團轉，想要親自出去尋人，又不知該向哪裡去，若是這時憐兒回來了怎麼辦？

楊凌心如油煎，恨得一腳踢去，把小徑旁一隻栽著花草的花盆踢了出去，“咣啷”一聲掉在丈外，摔得碎：“紅娘子！你這個不明是非的蠢人，若是憐兒有個好歹，我決不饒你！決不饒你！”

楊凌氣的鼻息咻咻，兩眼通紅。

這時一個聲氣地聲音道：“你是誰？我的花，壞蛋！”

楊凌攸地回頭，只見一個妝玉琢的小孩兒，雙手捧著個鮮紅的大蘋果，站在門邊上，瞪圓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很生氣地看著他。

楊凌下意識地走過去，慢慢蹲下子，小孩非常可，一雙漂亮的眼睛，依稀有幾分憐兒的神韻，警惕地看著楊凌，撅著小兒，見楊凌出手來，立即一閃向楚玲跑去，著的大，指著楊凌道：“姨姨，打壞蛋！”

楊凌鼻子一酸，他努力放鬆臉上的線條，聲道：“盼兒。乖，不怕，我不是壞人，是爹爹！”

小孩驚詫地看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裡閃著一疑，卻一聲不吭。

楚玲抱起，著的小臉蛋兒道：“盼兒，他是你的爹爹，真的是你爹爹，姨姨告訴過你的呀，爹爹可以騎大馬帶你玩，買好多好吃的給你，快呀，聲爹爹”。

楊盼兒扭過了頭，說道：“姨姨，找娘，娘回來”。

楊凌眼裡氤氳著霧氣，慢慢站起子。輕聲道：“爹爹一定把娘給你找回來，盼兒乖，陪著姨姨，我這就去”。

楊凌雖不知該往何去找憐兒，可是讓他一味地在府中等候消息，卻實在熬不下去了，他急急走出大門，親兵牽過馬來，楊凌正扳鞍上馬，忽地劉大棒槌的聲音遠遠傳來：“國公，國公，這個人說他知道馬姑娘的下落”。

楊凌一回頭，只見劉大棒槌陪著一個公子急匆匆走來，楊凌立即棄繮過去，連聲問道：“你是誰？你知道憐兒的下落？”

他沒認出這曾有一面之緣的關公子，關公子也未認出這位國公爺來，他急急地道：“馬姑娘真未回府？這可糟了，方纔城外救回一個斷了肋骨的侍衛，據他說馬姑娘逃走路上正被白匪劫住，他雖未親眼看到馬姑娘被殺被抓，可是那白匪首馬武功皆稱上乘，馬姑娘十有八九是兇多吉了”。

他說到這兒眩然淚，忽然眼睛又一翻，想起一件同樣重要的大事來，結結地道：“你……你是威國公爺？國公來馬府做什麼？馬姑娘.…………”。

楊凌平靜地道：“多謝你送來消息，我，是憐兒的相公！”

在關公子目瞪口呆之中，楊凌轉上馬，忽地厲吼一聲：“隨我出城，活要見人、死……要見，給我把憐兒找回來！”說著縱馬一鞭，當先奔去。

侍衛們慌忙上馬，健馬絕塵而去，關公子張著吃了一土，臉也灰敗如土：“難怪傳言說馬姑娘是某位權勢人的孌，原來……原來是真的，還是堂堂的威國公”。

可憐，這一番癡今生是再無希了，關公子抱著一顆殘破的心，垂頭喪氣地走了。

楊凌一陣風般卷出城去，象瘋了一樣縱馬馳騁，每到一便駐馬向到正在流集中的散兵詢問消息，直到繞城一圈，城外已完全寂靜下來，他才冷靜下來。

站在一個路口，楊凌茫然四顧，侍衛們靜靜地勒馬隨在上，手中的火把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四下去，數丈之外已是一片黑暗，天上的星也黯淡無，就象他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