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閨議

江彬在霸州所納的小妾就是那個大順皇后王滿堂，這事兒楊凌知道。白軍霸州，與兵走馬燈一般大戰，霸州幾度易手，這個人兒一家人就此也不見蹤影，江彬還曾費盡心機去找，想不到居然流落到南京來了。

楊凌聽了江彬的話也不大爲意外，失聲道：“王滿堂？竟然在南京？”

原來響馬攻霸州，把藏在地窖裡的王智一家人掏了出來，搜出全部金銀，王智眼見一生積蓄被人搶走，哭喊阻攔，結果被響馬盜一刀砍兩段，這王滿堂就落到了響馬手中。

那妖嬈段、麗姿容，縱是響馬又怎忍殺害，那小頭目便把攜出城去，可他也只了一晚，便被地位較高的頭領發現，如此幾經易手，佔有王滿堂的首領級別也越來越高，最後佔有的人劉七的堂弟劉行，王滿堂不得，就此淪爲強盜的人。

劉行倒真寵，無論走到哪兒都帶著，爲了行軍方便，劉行給穿了男人裳帶在邊。劉六攻德州失敗，匯合楊虎殘軍逃往江南，來攻南京的那一晚，因周德安指揮得當，將士用命，劉六楊虎的大軍落荒而逃。

江南水鄉不利大批馬隊馳騁，因此隊伍拖的很長，劉行攻城時陣亡，便無人死盯著王滿堂了，騎著匹馬落在最後，被兵俘獲。錢寧是南鎮司鎮使，當時也在城頭督戰，看到兵押回一個人，頭巾掉了，一頭長髮延邐，雖著男裝，妖嬈不減，頓時心大，便隨去向周德安索人。

周德安並不好，又有心迎合這位鎮使，王滿堂便移了給他。錢寧一番詢問，聽說是霸州一個小遊擊新納的小妾，剛剛過門兒就被人擄走，淪爲盜匪的人，便恩威並施，要做自己的人。

王滿堂要是在乎貞潔，也不會委江彬，更不會被響馬盜禮一般送來送去的。江南繁華之地，錢寧位遠高於江彬，長相不弱於他，自己又正在落難，豈有不肯？這王滿堂巧梳妝、俏打扮，答答又做了回新人。

王滿堂兼有江南子的嫵，又有北方佳人的火辣，錢寧甚是喜歡，今日他帶著這個新納的寵妾來逛夫子廟，恰好遇到進城瞧熱鬧的江彬。

二人爭執之中錢寧要他拿出聘書，偏這聘書原是擱在家中的，霸州戰時早不見了蹤影，錢寧心中大定，哪裡還肯放手，便令人將王滿堂領進夫子廟先藏起來，想倚仗自己的權勢威江彬放手。

偏這江彬什麼事都能忍，就是人的事不能忍，這人雖然浮。但他只認一個理兒：男人要是窩囊的連自己喜歡的人都往外讓，那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死。何況王滿堂本來就是他花了聘金買回來的小妾？

一念至此，江彬雄激素噴薄而出，轟地一聲直衝百匯，化作一腔，也顧不得什麼後果了，非要從錢寧手裡把人帶走不可。

如今一聽威國公語氣，想來江彬納的這個妾國公也是認識的，要是這樣所謂聘書已失就算不得什麼了，國公一語難道還沒聘書可信？

楊凌問明白了經過，只覺一陣頭疼，這王滿堂要是李倩娘，自己就扮個許九經，喜歡誰把斷給誰也就是了，可如今不啊，漫說本就是個水揚花的子，而且早已經是江彬的人了，與與理都沒有讓著錢寧的道理，可錢寧這兒……

楊凌擡頭一看，只見錢寧、江彬兩個人都眼地瞅著他，一瞧那眼神兒，這到了邊的話愣是沒法說出來。楊凌起踱了幾步，握拳就脣咳了兩聲，說道：“錢大人，你請過來”。

錢寧連忙起，江彬攥著一對飯鉢似的大拳頭，瞪起一雙眼睛張地看著，錢寧走到楊凌邊，低聲道：“國公……”。

楊凌一扯他的胳膊，走到一株奇形怪松下邊，乾笑兩聲道：“老錢吶，在京師的時候你就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小妾了吧，金陵城如雲，你到了這裡算是如魚得水了，呵呵，如今又討了幾房妾了？”

錢寧出一笑意，說道：“託國公爺的福，也不多，又納了四個妾，兩個是秦淮名，還有一個是小戶人家的兒，另一個嘛，是因莫清河一案被清算的知府的兒，個個都是如花似玉，這位知府千金如今還給我生了個兒子呢”。

楊凌笑道：“恭喜恭喜，有子萬事足，這可真是大喜了。說起來，你邊有這麼些，我相信王滿堂雖，也不致於傾國傾城，人間絕，你小子太重，怕只是爲了圖個新鮮吧？爲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的，不合適。”

錢寧的臉難看起來，乾乾地道：“國公，卑職和您是老相識，尤其是來到江南任職後，卑職謝國公提舉之恩，但凡國公爺的事，卑職是鞍前馬後，從無怠慢。錢寧不敢和國公爺比，可在這南京城，也算是數得著的人，現在鬧這樣大的場面，您說讓我乖乖拱手讓人，我丟得起這人嗎？”

楊凌哈哈一笑，立即扣住他這句話，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還不至於爲了一個人這樣不計後果，該是爲了你的名和錦衛的威風吧”。

錢寧僵著臉拱手道：“國公明鑑”。

楊凌點點頭，正道：“老錢，正因爲咱們倆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話我得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你不聽。你說我爲什麼要你把人還給他？不錯，我是向著他了，可我是爲了你好。”

他擡手製止張口言的錢寧，說道：“你別急，聽我說，看我說的在不在理兒。咱先從國法上說。王滿堂是江彬的妾，這事不只我知道，北軍中許多將領都去江家喝過喜酒，他的聘書因戰丟了，可人證有的是，還全都是面上的人，這些人證都是北方的兒，你管不著那一片兒，你說說，就算我不出面。這司真打起來，你能贏麼？

江彬沒把轉過手，那麼你納爲妾，就不合理法。再者，這司一旦鬧起來，又得惹出另一樁司，那就是軍法。大明軍法規定，殺民冒功者、婦者、包括未經發落的賊婦者，一律決。

你是堂堂錦衛鎮使，你說，王滿堂是什麼份？如果你說他和江彬沒有關係，那就是俘獲的賊婦，大盜劉行的人，你卻私蓄府中，該當何罪？”

錢寧臉難看，卻一言不發。

楊凌緩和了口氣，輕輕攬住他的肩膀，親暱地道：“我說老錢，什麼樣的人你沒有呀，犯得著爲了一個王滿堂影響了自己的前程？你瞧瞧，你瞧瞧他，鬼頭蛤蟆眼的那熊樣，就是一個傻大三的武夫，你是夠橫，可橫的怕愣的，這小子耍起驢來，你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錢寧扭頭一看，只見江彬坐在石凳上，瞪著一雙牛眼，頰上兩個白疤，擰兩個大酒渦，只不過那酒渦是旋渦狀凹的，連帶著整個臉看起來有點嚇人，還真象個狗屁不通的莽撞武夫。

江彬瞧兩人竊竊私語那模樣，又見錢寧一臉不高興，就估計國公爺是幫著自己說話了，心裡還高興，一見兩人扭頭來，江彬把一擡，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德，錢寧看了撇撇，又轉過頭來。

楊凌又低聲道：“這是從公里講，我就是不幫著他，可也不便愣著他不許討人，這事兒你老錢也能理解。咱再從私裡講，對你就更是有好了。你知道麼？我在霸州抓過一夥欽犯，一夥無知的愚民自立一國，在鄉間橫行達一年有餘，這個王滿堂就是那自立爲帝的欽犯所立的皇后。

當今皇上英明，首犯死，餘者發配哈，這人網開一面放了，可畢竟曾是謀逆欽犯的人，你可是掌管江南半壁的治工作，司謀反事的，把這麼一個人留在邊，皇上放心麼？牟大人放心麼？你看江彬頰上的傷痕，那是中了箭矢卻不退，一刀把悍匪劉廿七從頭到腳劈兩半的悍將，皇帝下旨嘉勉，允外四家軍，現在就算是天子門生了，回頭他向皇上哭訴，說他在戰場殺敵，浴廝殺，妾室卻被你倚勢搶走，你說對你有什麼好？”

這一番話說的錢寧心眼活了，他苦著臉道：“國公爺要這麼說，那是爲我錢寧好，不就一個娘們嗎？還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我是堂堂的鎮使啊，他江彬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我就這麼把人出去，我……我這臉不丟了麼？”

楊凌壞笑起來，一副私己好友的模樣，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輕笑著罵道：“滾你的蛋，你丟人？你丟個屁人！人家的妾，讓你弄到府上白白用了這麼久，到底誰丟人啊？是江彬丟了人，讓你把人還給他而已”。

錢寧一聽也笑了，楊凌又道：“子不語怪力神，我是讀書人，本來不該講這些的，不過我和張天師往時曾學過一些法，我觀那王滿堂八字特，你看怎麼樣，剋死了丈夫、剋死了老父，隨了那大盜劉行，又克得他戰場送命，就這個江彬，煞氣沖天能得住，結果還是了傷，這種不祥的人，你老錢冒這風險幹嗎？”

錢寧嘿嘿一笑，知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還人是不行了，他一咬，故作大方地一拍大，說道：“好！國公爺想給我要人，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您裡裡外外說了這麼半天，那是給我面子，錢寧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聽您的，人我還他”。

楊凌一聽頓時大喜，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得力臂助，他可不願二人傷了和氣。王滿堂是妾不是妻，娶妾娶。雖說被強盜過，又被錢寧染指，但江彬對王滿堂多於，不會在意這個，能圓滿解決這兩個人的事，使他們免傷和氣那是最好，因爲他已經飛馬送往京師的奏摺上，請留駐南京城的兩員戰將，就是許泰和江彬。

楊凌笑道：“這就對了，那就把那個惹禍領出來，給江彬帶走吧”。

錢寧訕訕地道：“國公，剛剛的在夫子廟前鬧得跟打仗似的，現在讓他把人往外一領，那我不用出門啦。容我三天，容我三天麼？三天後，讓他弄頂小轎兒來，悄悄的把人領回去就算了”。

楊凌一聽，敢王滿堂這個主角沒什麼重要，兩個男人鬥得你死我活的，倒是十有八九爲了雄的自尊。他無奈地點點頭道：“好，我去跟江彬說說，他先帶人回去，三天後，你可得把人出來”。

“國公放心，國公放心”，錢寧滿臉是笑。

看著楊凌放心地向江彬走去，他的笑眼中卻忽地閃過一抹厲：“媽的，你個小小的遊擊將軍敢當衆跟老子板，國公的面子我不能不給，可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你！你讓我丟人，我就能你現眼，三天，嘿嘿，你就等著三天後來接人吧，老子給你一個驚喜”。

夫子廟前雙雄奪，被傳爲秦灘河一件風流韻事，就憑這件事，如果那王滿堂有心籍爲，保證能紅極一時。江彬不畏權勢，爲了紅敢向鎮使大人拔刀，也了秦灘河上的風雲人。

白軍剛剛被打散，南京城外地腥味兒還沒完全消失，又是一片燈紅酒綠，醉生夢死者流連花舫，恢復了太平盛世景象。

楊凌解決了錢寧、江彬的爭端，沒有即刻回府，而是先去指揮使衙門點了個卯，理了一些公事，給南京六部昨日登門拜訪的主們回了封拜，又會見了幾位致仕在南京城養老的前朝老臣、皇親國戚，這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