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軍營，楊凌等人翻上馬，沿著林間道路緩緩馳去，程老頭兒四下一撒，捂著肚子象是在找解手的地方，隨即便向旁邊一片楊樹林走去，進了樹林避開崗哨士兵的目，他立即快步如飛，自林中直下去，取近路截向那條曲折的道路前面。

林中道路狹窄，侍衛們排了一字長城，並行最多隻有三馬，楊凌和封雷並轡而行，神思迷的封雷不知怎地，心中忽地閃過一邪念，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間鋼刀：“

只要擡手一刀，楊凌就得首異，後邊一共只跟來不到二十名侍衛，沒有人是我對手，全殺了栽在李福達上便無人會懷疑我。朝廷還需要我們爲之效力，我們照樣可以出關去，就算鶯兒傷心，一年兩年後也該淡漠了，那時我若向求親……一定能功的，一刀！我只要一刀！”

封雷殺人無算，刀出無悔，還從來不曾這麼艱難，可是現在心裡不斷地催促著自己拔刀，偏偏那刀就象灌了鉛似的牢牢嵌在刀鞘，休想拔出一分。

馬蹄踏踏，他的心也象那紛的馬蹄，再也難以平靜。林中的樹木沒有人修剪，常有枝椏探出，楊凌已不再談，專注地看著前方，縱馬輕馳，放鬆著，本不曾注意到旁的封雷竟對他起了殺機。

封雷心中天人戰、掙扎不已：是昧下良心除去敵，還是放棄唾手可得的佳人？這取捨竟是那樣的艱難。

前方左側林木漸稀，一條小河，流水潺潺，野草和蘿蔓支起一人多高的綠屏障，右側已經傾斜向上，綿延到一座山上。樹木一稀，涼風便起。儘管林中山風習習，可是封雷額頭還是張的沁出汗來。

他低著頭、咬著牙，心中正拿不定主意，路旁樹上一聲大喝，一道人影忽然兀鷹般飛躍了下來，封雷習武多年，警覺已習慣，陡聞厲喝，掌中艱難半晌不曾拔出的長刀已嗆地一聲躍然掌心，宛如一泓秋水橫於長空。

他猛擡頭，看到一個青巾蒙面者，手執一柄牛耳尖刀，避開前方開路的六個侍衛，正向楊凌箭一般刺來。那手矯健異常，顯然是個武功極高的練家子，這樣快的法，這樣突兀的襲擊，這一刀下去，楊凌斷無生理。

須彌世界，藏於芥子；靈臺寸心，彈指百年。剎那驚魂，唯一快得過那柄尖刀的，大概就只有人的心了。封雷手中的刀本已象閃電一般劈下，卻忽然停了一停。

那人對楊凌志在必得，形投極快，而且他似乎也沒料到侍衛之中有這樣的用刀高手，在空中，本無法變幻形，封雷這一刀只要出手，便能將他斬爲兩截替楊凌解厄。

可是封雷攥了長刀，臂上結實有力的都繃了起來虯結如龍。他的心中卻忽然閃過一個如釋重負的念頭：我不能殺他，那樣我一輩子面對著大小姐也於心不安，更對不起天地鬼神道義良心，可是我可以不救他？只慢一分，我‘措手不及‘，只要慢了一分……

封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眼看著驚聞喝殺的楊凌驚訝擡頭，把他的咽暴在那柄刺過來的牛耳尖刀前面；眼看著前方的六名侍衛聞聲勒馬回頭，一時驚怒喝罵，拔刀向回反撲；眼看著那持刀的青蒙面人義無反顧地撲向楊凌，一副哪怕萬箭攢心，也要搶在前邊割斷楊凌嚨的冷厲模樣。

一切都在電火石之間，可是在封雷的眼中，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似乎那麼緩慢，他可以看清映在刺客刀鋒上的那一抹寒芒，可以看清風掠過那蒙面人的袂發出的微微擺，可以看清搶下馬來揮刀狂撲而來的侍衛腳下捲起的塵土，看清楊凌臉上因驚駭而扭曲的線條。

寒芒颯颯，直指咽，濺五步，只在須臾之間。

鬼使神差般的，封雷的刀挾著一片風雷，霍然出手了。

忘的一刀出手，斬斷了他最後一妄念。

刀已來不及劈向刺客，徑直迎向那柄短刀。“鏗”地一聲響，那刀帶著一線寒，飛的不知去向，刺客被震得凌空倒翻，落地後踉蹌退了兩步，驚聲道：“封雷？你降了朝廷？！”

封雷愕然去，盯著那雙悉的眼睛，聽著他的聲音，也是一聲怪：“程二叔，你還沒死？”

“行刺？”

李福達把頭一搖，堅決地道：“斷無可能！”

他想了想道：“井徑驛的守衛原本就很森嚴，如果皇帝真的在這兒，部防衛必然更加嚴，從裡邊出來容易，想進去難如登天，刺客怕還沒到欽差行轅，就已被楊凌的三千鐵衛團團包圍了”。

“那麼，我們難道坐視這個好機會從我們手裡溜走不？”

江南雁有點坐立不安：“教主，您常說要懂得看準機會、把握機會，這就是個最好的機會啊。皇帝若遇刺，楊凌必然完蛋。皇帝無嗣，各路藩王必然虎視耽耽。

當此時刻，寧王在南方揭竿而起，我們的香軍在北方與之應和，則天下唾手可得呀教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教主，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慢來慢來，要沉住氣，呵呵呵”，李福達沉著地說著，可是正在斟茶的手卻在發抖，以致那茶水微微晃，險險灑出小小的茶盅。

“首先，我們得搞清楚，皇帝是不是真的又重施故伎混軍中來戰場遊玩，皇帝如果在此，必然有許多蛛馬跡可尋。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萬萬不可輕易手，這是則謀國、敗則喪命的大事啊”。

說到這兒，李福達的緒漸漸穩定下來，繼續道：“用行刺的法子，除非他肯走出來，可是經過白登山之圍的教訓，楊凌負重責，斷然不敢這麼做的。我現在回想楊凌今日說的話，他說要生擒活捉白匪首領，開慶功宴爲我們向皇上請功，這話值得商榷。

如果皇上就在軍中，聽起來就順理章了。可是我們又不能等到那時再手，以你我的武功如果猝起發難，倒是能在酒宴上殺了皇帝，但是我們不了，要想殺得了皇帝又能全而退，唯有……唯有發我們的人馬，陣前兵變！”

江南雁容道：“如果這樣，我們的勢力等於全部暴在他們面前了。如果不功，豈非滿盤皆輸？如果功，必然也衆矢之的，沒有寧王及時響應，僅憑我們的人馬，或許退進太行山去還能保全實力，要取天下又如何辦到？”

李福達的目閃爍著近乎瘋狂的目，徐徐道：“大事者不但要審時度勢，還要有決斷的魄力。我當然得先弄明白皇上是不是真在軍中，才能決定下多大的賭注。如果是真的，只要殺了他大局便定了，靜若子，如兔，這樣必勝的機會豈能放過？”

他說到這兒，忽地住口不語了，握著茶杯靜靜半晌，李福達才緩緩道：“我的計劃是這樣，先查明皇帝在不在軍中。不在，則萬事皆休，我們繼續蔽，等候更佳的起事機會。如果小皇帝就在楊凌的行轅裡，那麼……”。

他出一指，說道：“第一，發我們所有的力量，傾全力一擊。富貴險中求，雖然我做事一向謹慎，但是真正決定勝負的時刻，必須全力以赴，有進無退，要捨得下本錢。”

“第二，行之前派人下江南，通知寧王立即起兵。只要我們這裡一發，不管與不，我們都沒有退路了，不可能繼續藏下去，必須要由寧王起兵來響應。

如果我們功，京師大，羣龍無首，那時肯來圍剿我們的兵馬不會有多。燕王靖難時，站錯了隊的大臣死的有多慘他們心中有數，子弟爲奴，妻爲，累世不得翻，這樣可怕的後果，他們不會不考慮。

做忠臣易，只要寧死不降便了。做忠卻難，軍中上下誰沒有父母妻兒？皇上已經死了，又沒有子嗣，誰不想爲自己留條後路，誰肯跟著他幹？那時候全天下的軍隊都會觀，觀寧王是否會功，忠於一個死皇帝的人決不會太多的。

所以，最好的形，是我們能夠除掉正德，那麼只需堅持一段時間，寧王起兵的消息一進京，我們就能馬上扭轉形勢，轉守爲攻，大業指日可期。

第二種形，是我們未能殺死正德，那麼就只有退進山去，等候寧王發兵，然後南北應和，共謀江山。那樣的話，就要打一場苦仗了，勝敗實難預料。一旦失敗，我們就得姓瞞名，從頭做起。危險是有，付出是大，可是這樣的機會難得呀”。

“所以，我必須首先弄清皇帝到底在不在？”李福達握拳在桌上輕輕一捶。

“派人進京打探麼？”江南雁問道。

“來不及了，一來一回是搭在路上地時間就得十多天，京裡的消息送回來時，只怕戰事早已結束，我們已經被打發回太原了”。

他這一提白匪，江南雁忽地想起那天對李福達的提議，忍不住又道：“教主，那日在山上，屬下曾向您提議收服紅娘子爲己用，教主擔心引起朝廷懷疑以致前功盡棄，未予允許。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只要皇帝在此，那麼我們無論是功還是失敗，招攬紅娘子這五千經百戰的騎兵，都會大大增強我們的實力呀”。

“等等！白軍！”李福達右手食中二指豎並如劍，猛地一揮制止了江南雁的話，他舉手當空，似乎想起了什麼，過了許久，忽然呵呵笑起來：“紅娘子！對呀，我怎麼忘了還有紅娘子可以利用？哈哈哈哈”。

李福達興地道：“借勢而行，借勢而行啊！霸州山賊能爲我所用、關外的韃子能爲我所用、白軍能爲我所用、江西寧王能爲我所用，紅娘子爲什麼不可以？我李福達最擅借勢而行，從來如是。這一次本以爲要完全憑自己的實力去一搏了，上天偏偏又給我派來了紅娘子，現在已是窮途末路，又與朝廷有父、夫的仇，必能爲我所用，哈哈哈”。

他忽地笑聲一收，雙手據案緩緩向江南雁，斷然道：“南雁，你自看顧本部時刻等我消息。我回去後，取‘焦尾琴’、‘孟德劍’以贈楊凌，旁敲側擊探察皇帝消息，只待得到證實，我馬上山去見紅娘子”。

“見紅娘子？靠的人馬襲擊欽差行轅？”

“借刀不一定要用來殺人，也許是爲了做菜”。

李福達詭譎地一笑，難得幽默了一把，說道：“我已有了一個縝的計劃，只要確認正德在行轅，那麼在紅娘子的配合下，我就有百分百的把握置其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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