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從琴音聽出古琴優劣對於行家來說的確容易，但是要聽出優劣容易，要從琴音聽出這琴來歷如何悠久、質地如何昂貴，那就純屬故弄玄虛，本是不可能的事。張寅也並未希奏這一曲便引出正德，這只是個引子罷了。

他彈奏琴曲正自流暢，忽地琴音一轉，曲調變得古怪起來。楊凌已料到他是想引出好音樂的正德皇帝來，可是隨隨便便一首曲子便想引出皇帝那如何可能？要是這麼就讓皇帝出場可就太突兀了。

楊凌正爲他出此拙計替他著急呢，忽聽他奏起那首《滄海一聲笑》，楊凌幾乎大笑出聲。張寅爲了引出‘正德’，還真是煞費苦心，試想‘正德’聽了他所譜的尚未公開的曲子忽然有人彈奏，怎麼可能不出來瞧瞧？

楊凌絞盡腦想讓‘正德’不著痕跡順其自然的亮相，如今這首曲子奏出來，‘正德’就可以衆所歸、閃亮登場了。李福達眼旁窺，瞧見楊凌神異樣，自以爲得計，不暗暗得意起來，兩人都在心中開始笑。

苗逵雖沒多文化，可是人卻機靈的很，沒讓楊凌費什麼心思，他就領著十多個親兵進了大廳，居然個個一甲冑。瞧見張寅，苗逵不覺一怔，奇道：“張大人？你怎麼會彈這首……啊，是國公爺告訴你的呀？”

張寅連忙按住琴絃，起拱手道：“下見過苗公公，這曲子麼……是那日晉見國公爺時，偶聽後宅有人彈起，張寅素喜音樂，是而記在心裡，方纔便順手彈了出來。苗公公這是這是要出門兒？”

張寅說著眼睛一脧，飛快地從那十多個侍衛臉上掠過，站在最中間的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便映了眼簾。張寅攸地想起在大同時曾遠遠過一面的那位年天子形象。

事隔兩年了，記憶有些模糊，而且年人長的快，面目變化也大。可是這眉目俊郎的青年與腦海中那個印象還有著七分神似乎。更重要的是……李福達又輕掃一眼，發現那些侍衛按刀四，與其說是跟在苗逵後邊，不如說是拱衛在那個年輕人的四周。

這青年神氣度也與其他侍衛不同，腰板兒的直直的。神態平和，毫沒有見到國公、追隨在西廠廠督後那種稍顯謙卑、恭敬的意思，反倒是站在前邊的苗逵，腰桿兒微微彎著，一副給人帶路的模樣。

而且站在後邊的這個年輕校尉，更是本不理會侍衛的職責，那雙眼睛自一進門就很興趣地看著桌上地這古琴。

苗逵啊啊兩聲，呵呵笑道：“張大人的記倒好，偶聞一曲，便能過耳不忘。咱家正要去校場蹓蹓馬，練練弓箭騎，聽到有人彈奏……彈奏咱家邊一位樂師所創的新曲，這就好奇進來瞧瞧了。”

李福達注意到，那些人一進門，楊凌就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雖然只是一掃就回過頭來，但是他的目明顯在那個侍衛上停頓了片刻，苗逵進門，楊凌卻去看一名侍衛？

李福達的心跳了起來，他幾乎想一躍而起，撲過去一掌擊斃那個校尉。只是那些人站得較遠，而且那些侍衛個個手矯健、目蘊神，估計都是懷絕技的大侍衛，一擊未必能得手，更是絕不可能。一念及此，李福達熾烈的殺意才冷卻下來。

“唷，張大人這是從哪兒淘弄來的琴吶，尾部怎麼被火燒過麼？怪可惜了的”，苗公公走過來，遮住了他的視線，李福達忙垂下頭來，掩飾著臉上的異，笑道：“苗公公明見，這琴出名，就是因爲這段焦尾呢，此琴乃是與“號鍾”、“繞樑”、“綠綺”齊名的“焦尾琴”。傳自東漢蔡邕，乃古時四大名琴之一”。

楊凌“啊”的一聲，快步走上前去，訝聲道：“此琴就是大名鼎鼎的焦尾琴麼？”

焦尾琴，很有名的，想當年看《倚天屠龍記》時，崑崙三聖何足道挑戰林時，帶的不就是這架焦尾琴嘛，博覽羣書的楊凌當然聽說過。

他也一臉好奇地走近了去，手琴絃讚歎不已，隨即便向那較窄的長條包裹，說道：“想不到這琴居然如此珍貴，不知那裡面又是什麼珍貴的寶？”

楊凌快步上前，故意吸引李福達的注意，是擔心他看出假皇帝的破綻。這個皇帝是個冒牌貨，讓他往那兒一站還能充充樣子，如果多一些言行舉止，以李福達的閱歷，怕就會發現些蹊蹺。

至這位軍中的鼓手好象兒不知道焦尾琴是個什麼東西，如果李福達發現他聽了此琴的名字後神毫不變，定會有所疑慮，所以楊凌立即上前，使他不能分神去瞧‘正德’。

“國公，那匣中是一柄古劍，孟德劍。相傳曹曾於幽谷得到一柄劍，劍長三尺六寸，上有金字，銘曰‘孟德’，恰與曹的字相和，曹視之如寶，自此佩戴再不離。這一柄劍便是‘孟德劍’了。”

“曹的佩劍？”楊凌驚歎一聲，急忙繞到桌子的另一邊，這一來李福達也不得不跟著轉過來，就了背對著那些侍衛了。

楊凌解開錦竹的包裹，裡邊是墨綠鯊魚皮鞘的劍匣，打開劍匣，裡邊盛放著一柄同劍鞘的寶劍，劍鐓與護手皆嵌銀鑄，上刻金質篆字‘孟德’，吞口是紫銅的，劍式極古。

楊凌握劍於手，“嚓”地一聲拔劍出鞘，那劍長三尺六寸，寬約一寸五分，重二斤一兩，寶劍保養極好，雪亮森然，映得毫髮畢現。

“好劍！好劍！”楊凌握劍在手，讚不絕口。

其實說好劍不如說是貴劍。楊凌是不相信上古的名劍會比今時的刀劍更加鋒利的，冶煉技、鑄造技總是不斷進步的，古時最鋒利、最有名的寶劍，若論堅韌的質地、鋒利的劍鋒，恐怕放到現在也只能淪爲中下，不過誰又捨得用古之名劍劈砍廝殺？這種劍，它的價值已經不在兵本了。

楊凌還劍於鞘，微笑著將劍遞與張寅，說道：“張大人如此貴重的禮品，我可不敢收啊，這‘焦尾琴’、‘孟德劍’任取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楊某無功不祿，不能收，不能收啊”。

“喛！寶劍贈烈士，紅贈佳人。國公爺琴心劍膽、朝之棟樑，這琴劍雙寶，除了國公爺還有誰配擁有？此乃張寅一番心意，請國公切勿推辭”。

兩人客客氣氣你推我讓，正寒喧間，忽地楊凌越過張寅肩頭向後邊瞧了一眼，隨即便改口笑道：“這個……，盛難卻，既然張大人一番意，那……。我楊某就笑納了，呵呵……”。

“正該如此，正該如此，”張寅連聲說道，心中卻在暗暗冷笑：想瞞過我李福達一雙法眼麼，哼！那個校尉……定是正德無疑了！”

夕西下，遠一座座山峰呈現出墨綠，只有那峰尖兒上還有著一線明。幾隻蒼鷹嗚著，張開羽翼劃破黛藍的天空投向遠方。

山下是彎曲的山路和叢叢荊棘，這片孤峰頂上被夕渲染的鍍上了一層金紅。紅娘子和程老實坐在峰頂青石上，子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邊。

“你知道，叔不通水。空有一本事，一了水全都使不上。當時只能抓著那塊船板順水而下，後來好不容易靠了岸爬上去，算是撿了一條命。府搜查的呢，好在二叔年紀大了，相貌又不起眼，混在流民和乞丐裡邊，算是混了過去。我不敢往南京那邊去，就一路東行，一直到了浙江……”。

他頓了頓道：“唉，裡邊打得天翻地覆，可是浙江那邊倒是平靜，村子裡的百姓在收割、採茶、收繭、、製陶，進了城織布制紗、買賣興隆。

還有許多番國的商賈，日本、朝鮮、琉球、呂宋，還有很遠很遠的地方趕來的，黃頭髮、藍眼睛的番鬼，都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很多小戶人家都富有的。男人在外邊做生意，人在家織布紡紗，每天都有幾十文錢的收呢”。

“在那待了段日子，等風聲小了，我就渡江過河，打聽到你們回了太行，我就取道山東往回趕。鶯兒，那裡的百姓現在也很安定，楊凌從陝西運了大批秋糧過去，又把一部分難民運到了遼東，那裡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要好過多了。我一路走，一路看，我覺的這大明，說不定真的就要太平下來了”。

“嗯！”紅娘子連連點頭，一雙眸子閃閃發亮，楊凌在心裡，無異是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再了不起的人，都不得的男人是個令人塵莫及的大英雄，紅娘子何嘗不是這樣。

男間的，雖不是生命的全部，至佔了人生份量最重要的一部份。尤其是對一個長期抑亦或本就不曾嘗過真正滋味的人來說更是這樣。

玄門修真的人想白日飛昇，他們清心寡慾修行煉丹，結果最高明的春藥就出自他們的發明；僧們摒棄七六慾，修因果修來，但是最高明的房中、歡喜禪，同樣出自僧人。慾和抑的越深，一旦釋放，就暴發的逾加強烈。

放到飽折磨的紅娘子上，這種心理，使終得甜的現在滿心裡都是楊凌的影子，那一言一笑，完全不同於自見慣的山寨男人說話的語氣、思考事的方法，都能令深深爲之著迷。

程老實描述的景，已經自自發地被紅娘子完全當楊凌的功勞，開心的不得了，就連臉蛋兒都紅潤起來。程老實瞧見這副模樣，衝到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悄悄轉過頭去，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楊虎殺害義弟的，方纔追問與楊凌結盟的事，崔鶯兒對這位從小看顧長大、對最是慈祥的二叔也說了實話，程老實已經瞭解了一切。看現在這模樣，鶯兒這孩子分明是把一顆心全給了那個楊凌，難得見到有開心的時候，程老實又怎忍潑冷水。

可是，楊凌是什麼人？人家是世清白的讀書人出。現在貴爲國公，鶯兒就算沒許過人，一個不識字的江湖子，給他做個妾都嫌份低微，何況不但嫁過人、而且還是山賊的份。楊凌以後能善待麼？楊家誥命夫人就有三個呀，這孩子自尊心又強，要是整天被人欺負、陪著小心……

想到這兒，程老實眉心鎖，心裡有點難過。崔鶯兒察覺他的態度有點異樣，正想開口詢問，一個親兵飛奔上來，遠遠的一抱拳道：“稟告大小姐、程二爺，有個老道闖山求見”。

“道士？”崔鶯兒站起，疑地與程老實對視一眼，說道：“帶他上來”。

那親兵一抱拳下去了。程老實疑地道：“道士？軍在四面重重包圍，溜進來要冒著極大的危險，誰會在這個時候跑來見咱們？不會是……是他的人吧？”

崔鶯兒臉一紅，低聲道：“不會的，他要約我相見時，會在約好的地點放置訊號，我會每天派親信去查看的。再說就算有急事，也沒必要扮道人啊”。

程老實點了點頭，就見兩名親兵押解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青袍老道走上峰來，瞧他步履輕盈，氣定神閒，顯然是個練家子，程老實不由微微向前站了一步，靠紅娘子近了些。

紅娘子上下打量，見這老道一青袍，花白的長髮披散，以一道箍勒住了額頭，空著雙手，大袖飄飄，腳下一雙麻鞋，就象一個遊方道人。瞧他模樣，卻有七十上下，一雙弔客眉，滿面皺紋，兩隻眼睛閃爍，顯得既乖舛又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