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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符寶滿腹心事的向自己的住行去。

張天師在蘇州時住在玄妙觀，但是這一路上皇帝好象忽然對道家學問和技藝有了極大興趣，經常就近請教，所以到了杭州後，張天師也住在皇帝行在裡。

杜公公給他在東院安排了一個獨門院落，這一來張符寶就搬出公主居住的院落，回來與哥哥住在一起了。

張符寶怏怏地回了房間，鞋上牀盤膝打坐片刻，卻始終心緒不寧，只好穿上鞋子出門拐向哥哥的房間。

張天師的住是裡外三間，最外間是書房兼客室，中間一間是臥室，用古古香、圖案優雅的屏風隔斷出睡牀、打坐室、漱洗間等各個小房間，最裡邊的一間充做臨時丹房藥室。

一進門兒，就聞到一濃郁的藥味，藥香芬芳並不難聞，看來是在煉製什麼強健的丹藥。張符寶拐進臥室，便看到了哥哥的影。他著一襲道袍，盤膝端坐在一個團上，正在靜靜地打坐。

那間用屏風隔斷的靜室和臥牀捱著，屏風上雕飾著梅花和松鶴圖案，紋飾中間半明的屏風出了天師的背影。

張符寶本想走過去，走到一半卻猶豫著停住了腳步。悶悶不樂地拐到哥哥的臥牀間。一屁坐在榻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爹爹留給我的那四句偈語麼？今天我告訴你好不好？”

張天師肩膀了一下，卻沒有說話，張符寶知道他正在行功運氣，靜靜打坐，半途不便說話，這樣反而更好，儘管是從小便在一起的兄妹，可這事兒終究於出口。哥哥要是真的對答起來，反而沒有勇氣說了。

靜靜地坐了片刻，張符寶幽幽地道：“‘半明月一江水，白骨山上絛紅綃。兵戈起時春影，老君像前許良人’，這就是爹爹給我批下的事關終大事的四句偈語。哥，我千方百計去躲，最後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現在連最後一句偈語也應驗了。”

“……哥，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咬了咬脣，飛快地道：“那個人就是楊凌”。

張天師影又是一，符寶輕嘆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好。常言說‘姻緣天註定’，我是天師的兒，可終究也逃不過這命的安排。躲來躲去的，誰知道寧王就反了，誰知道皇上會駕親征，最終又把他帶到了我的面前。”

幽怨地看了哥哥一眼，說道：“還有你親自施法開的那尊老君像，你不是說要敬獻給皇上麼？現在卻莫名其妙擺到了楊凌的書房，完蛋了，連李老君都幫他，你要人家怎麼辦？”

張天師靜靜地坐著沒有靜，張符寶嘟起道：“他……他早就知道我和他有夫妻緣份了，兩年前他就知道的，這個傢伙真險，還一直裝著沒事人兒似的，現在我也知道啦，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見他。”

見哥哥還是不說話，不又惱又地跳下牀來，跺跺腳道：“都怪你！非要帶著人家出來，要是你不帶我出來，會有這事麼？那個傢伙一定在心裡得意地笑呢，笑我自己送上門去，該說的人家都和你說了，你是我大哥，你……你看著辦吧”。

張符寶話中之意十分明顯，也知道大哥聽得出來，所以話一出口臉就臊得通紅，剛說完了就逃也似地衝了出去。

側廊下，兩個侍衛轉了出來，瞧著張符寶離去的影道：“小天師走那麼急幹嗎？”

另一個搖頭道：“管那麼多幹嗎？盯著點，別讓閒雜人等進去驚擾了皇上就行”。

兩個人慢悠悠的又溜到房山牆下去了，那有幾個石凳，一叢鮮花，正灑在那兒，溫暖和煦，芬芳撲鼻。

丹房打開，張天師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這丹房是臨時設置的，本來通風條件就不太好，皇上又在外室打坐，他怕氣味太沖薰著了皇上，所以房門掩得結結實實的，只開著窗子通氣，悶得滿面通紅。

“皇上，解丹毒的藥，貧道已經煉出來了”。

“喔？”正德皇帝坐在那兒賊眉鼠眼的正消化著剛聽來的奇聞，一聽這話又驚又喜，連忙從團上站起來迎上去，喜道：“已經煉製功？”

“是，皇上，這十二丸藥就是了。皇貴妃每日服下一顆，歷十二日，就可以把昔日服食砒霜所的毒袪出外”。

正德又驚又喜，如捧珍璧地接過那個小小的匣子，激地道：“只要解了這毒，一仙就可以孕了？”

道家高人大多通醫道，他替皇帝診過脈相，觀他氣面相，不象是無後之兆，不過張天師可不是送子觀音，他自不會打過保票，於是只是微笑說道：“皇上莫急，待到京後，貧丹再煉製一爐龍丹敬獻皇上，皇上福廕之厚無人能及，將來自然子孫蔭。”。

道家練丹，所用的不只是進補的仙芝妙藥，對於汞銀、砒霜等皆有涉獵。正德皇帝原就有皇后、妃子多人，如今與唐一仙親，同房更爲頻繁，卻始終沒有子嗣。正德爲一國之君，子嗣繼承已不只是一人一家之事，那是事關國家安穩的大事，怎能心中不急？

他既見識了張天師早看出永福公主與楊凌有夫妻之緣的本事，便私下向他求助。張天師既於面相，又擅醫學，竟看出唐一仙上有毒素未清。正德向唐一仙問起，唐一仙這才知道當初爲了而服的砒霜，竟然影響如此之大，如今思爲人母，這才追悔莫及。

唐一仙質如此，正德呢，張天師聞問切一番，知道他是天生稀薄之人。好在這位天子倒還節制，只需輔之固本培源的藥，那麼要生兒育當不致有礙。

正德皇帝聽他話語雖含糊，語氣卻十分篤定，知道這是爲人臣子者例來的病，誰對皇上說話也會預留幾分退路的，他的語氣如此沉穩，那麼至也該有八把握纔是。想到不久自己的妻就能懷上自己的孩子，正德頓時龍大悅，捧著那一匣寶貝都不捨得放下了。

正德恨不得馬上就讓唐一仙先服下一粒丹藥，他轉走，忽地想起方纔那件事來，不由又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轉過來。慢悠悠地道：“天師，方纔朕按你教的辦法在此打坐定，忽地心來，朕掐指一算，算出一樁奇事來”。

“哦？皇上姿質果然非凡人所及，定未幾，便能天人應了？不知皇上算出了什麼？”

正德將方纔張符寶誤將他當作哥哥吐出的故弄玄虛地說了出來。張天師知道父親曾爲最寵的小兒的終卜過一卦，不過卻始終不知卦辭，此時聽正德說的有鼻子有眼，哪裡還能不信以爲真？

他驚訝地道：“竟有此事！原來妹妹的真命之人竟是威國公！”

他說到這兒，忽地省起皇上已將兩個妹妹許給楊凌，這一來自己和皇帝還是結了親戚，只是不知自己的妹子也要嫁與楊凌，皇上會不會開心。

張天師正自心中忐忑，正德皇帝已呵呵笑道：“朕既聞此天機，就當爲天師作主。此事就給朕來辦吧，只待朕的妃一有喜訊，朕便親自爲令妹主持大禮，可好？”

張天師鬆了一口氣，忙道：“是，貧道一切聽從皇上的安排！”

正德點點頭，忽地面容一肅，說道：“天師啊，咳咳，你能不能給朕算一算，我那妹夫倒底還要娶多個人？”

未幾，正德皇帝一襲道袍，懷抱木匣，從張天師房中走了出來。張天師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約聽見正德皇帝嘟嘟囓囓地道：“朕得給他一道旨意，以後沒有朕點頭，可不能再收啦……”。

皇上離開杭州啓駕回京了，此次出京，歷時近半年之久，出京時北京城剛剛吹起朔風，回京時已是滿城花開、綠柳蔭。

這一路正德皇帝沒有再做停留，大軍行程甚速，探馬驛報不斷往返京師與皇帝行驛所在，傳遞著各種消息。

大軍在德州登岸，換走陸路，當北京城中都做好了歡迎天子大捷而歸的準備時，皇帝卻又突然放慢了行軍速度，搞得京裡暈頭轉向，本無法揣測皇帝目前到了何方，就是知道他到了哪裡，也沒有一個平均的速度來計算他還有多久到達京城。

三月二十六日，正德皇帝抵達通州，然後傳下旨意，大軍駐紮通州，不再前行一步。正德皇帝不再跟著天師定打坐了，楊凌也一臉肅殺不再風花雪月了。通州知府愕然發現，小小的通州不知突然間從哪兒冒出來那麼多的廠衛番子、錦衛，他們進進出出皇帝行在，如蟻織行。

正德皇帝要進行大清理了。從寧王世子那裡得到的名冊上看，京中員居要職、手握重兵而死心踏地忠於寧王的並不多，但是正德皇帝並不知道這本冊子是否記載全了所有與寧王有染的人。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中，有一些是平素在宮中當值的錦衛、有一些是司禮監的管事太監。那麼有沒有地位職務類似於他們，而且份更蔽、更忠於寧王的人？這些人不需要手中握有千軍萬馬，他們只要有三尺長綾、有一杯毒藥，可能就會無聲無息地置人於死地。

在京中展開大清洗太危險了，行一展開，難保不會有人鋌而走險，楊凌的計劃，就是讓他在這個離北京城並不遠的地方遙控政局。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來理掉和寧王有勾結的人，並完全國各府道軍政要員的重新洗牌。

距宮還有一個時辰，中軍都督府戰鼓轟鳴，臨時聽到消息的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們等皆匆匆趕來。

定國公徐祚蟒袍玉帶，端坐在中軍大堂之上。徐國公面如重棗，一部黑鬚，臉上殺氣騰騰，顯得不怒自威。在他左，一人手捧尚方寶劍；右，一人手捧皇帝聖旨，前公案上的朱漆木架裡端端正正地著一口金批令箭。

鳩佔鵲巢，中軍都督府的左右大都督也茫然地站在一邊。很顯然，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驗虎符金批令箭！”

五軍都督府軍中斷事立即上前勘驗虎符令箭，確認無誤，各自朗聲道：“令箭相符無誤！”

“宣上諭！”

大堂上忽拉拉跪倒一片，盡皆是一二三品的高級武。

“奉上諭，五軍都督府臨時合併爲大都督府，由定國公徐祚坐鎮指揮，五軍都督府長一律出兵符印信，聽候大都督徐祚指揮調遣，不得有誤！”

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們盡皆失，皇帝忽然剝奪調兵權，京中必有大事發生了。

四下裡，徐國公的親兵手按刀柄，殺氣騰騰，但有一人出言反對，立即便是刀下之鬼。各路都督在徐國公的嚴監視之下，乖乖地出了兵符印信，隨即徐國公便頒佈將令：“

承值宿衛立即換防出宮，由馬監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接掌宮城防務。武、耀武、練武、顯武四大營進城與九門防軍換防，敢勇、果勇、效勇、鼓勇四營立即與立威、威、揚威、振威四營換駐防地。令下即行，貽誤戰機者殺無赦！”

十六道簽署各部都督印信的調兵勘合以及令箭發了下去，傳令訊兵便在京師之中縱馬狂馳，日近暮，京師九城卻陡然張起來，進出城門者大多騎馬坐轎，行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