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月三號是周日, 吃早飯的時候陶然發現盛昱龍的眼睛裡有紅。
“你又失眠了?”他忍不住問。
盛昱龍“嗯”了一聲,說:“天亮才瞇了一會。”
他不失眠,還上火了, 角裡側長了個水泡, 吃東西都不方便。上次陶然拉肚子,他買了一個家庭常備藥箱回來, 裡頭就有清熱解毒片,他吃了兩片。
上午那個莫師兄又來了, 盛昱龍下樓的時候正好見了他。那個姓莫的打扮不像個學生, 穿的休閑西服不說, 頭髮還梳的一不茍,見了他熱地打招呼。
“盛先生出去啊?”
“嗯。”盛昱龍還是不大喜歡這個莫師兄,不過沒有先前那麼不喜歡。因為陶然聊天的時候告訴他這個莫師兄有朋友的事。
他雖然有些古怪的獨佔, 但也不是那種傻啦吧唧莫名其妙什麼人都妒忌的人。他知道這個莫師兄跟陶然不會有什麼,倒是那個黃嵐,不能不防。
盛昱龍這一去中午也沒回來,陶然送莫師兄出去的時候順便去街上買了一份炒面, 回來正吃著呢,周強來了。
“六叔不在家。”陶然說,“你要找他打他手機。”
“我知道他不在, ”周強說,“今天是崔姨生日,他去那邊吃飯了,這不剛給我打了電話, 讓我送你過去。”
陶然非常吃驚,問:“去哪?”
“去龍哥家裡啊,老爺子要見見你。”
陶然趕回房去換服,把周芳給他買的另一套服穿上了。周強看了眼前一亮,說:“真神。”
“行麼,這套?”
“行,你小子長的帥,穿什麼都好看。”
不過長的帥,材也好,服架子,穿什麼都合。
因為事出突然,陶然有些忐忑不安,一路上一直問周強盛家的事。
原來盛家人丁不旺,老一輩都不在了,最小的就是盛昱龍那異母同父的弟弟盛昱明,比陶然小兩歲,上高二了,據說脾氣跟盛昱龍南轅北轍,盛氣凌人的公子哥一個。除了崔姨和盛父之外,家裡還有個做家務的阿姨,姓王,大家都王姐。
陶然原來還糾結著到了那如何喊人,結果到了那才發現盛家來了好多客人,他進去之後本就沒見到盛父和那個崔姨的面。周強和盛昱龍聊了兩句,盛昱龍說:“進來喝兩杯。”
“我就不進去了吧。”周強難得有些拘謹。
“你送陶陶過來就是讓你一塊來,怕什麼。”
“我不是怕什麼,就是你們家這幫親戚跟我說不到一塊去,還得裝的人模狗樣的,我嫌累,走了。”
陶然看著周強上了車,回頭看盛昱龍。盛昱龍說:“走吧,帶你到轉轉。”
盛家是花園洋房,外頭還有個院子,院子裡都是人。不斷地有人過來問陶然是誰,盛昱龍就簡單介紹了一下,帶著陶然就去了自己房間。
“我需要先見見你家裡人麼?”陶然問。他都還沒看到盛父和崔姨呢。
“他們哪有空,”盛昱龍說,“等會吃飯的時候就見到了。”
“我都吃過飯了。”陶然說。
“吃的什麼?”
“炒面。”
今天來的客人多,家裡請了好多幫忙的,隔著房門也能聽到外頭哄哄的。盛昱龍顯然心不大好,說:“你要想出去就出去,不想出去就在我房間裡呆著,要是有人跟你說話,想理就理,不想理笑笑就完了。”
陶然點點頭。他不敢出去,外頭的人他都不認識。
人到了陌生的環境,見到一群陌生的人,心裡難免會忐忑,想要從悉的人上尋求安全。大概是一群陌生人的對比,讓陶然覺得他和盛昱龍那麼親。他打量了一下盛昱龍的房間,被整理的一不茍井井有條,於是他就笑著說:“你這房間收拾的這麼好。”
“哪是我收拾的,”盛昱龍說,“早就不是我的房間了。”
盛昱龍說罷就下樓去了,陶然看了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也該開飯了。他過窗戶往下看,看到院子裡都是人,盛昱龍在那跟七八個同齡的男人著煙聊天。
其實剛才下車看到盛昱龍的時候他就愣了一下,因為難得看到盛昱龍穿的這麼講究。盛昱龍平時喜歡穿當初當兵的時候留下的迷彩服,或者牛仔夾克之類的,總之都很隨意灑,很平凡,上都是煙火氣。今天卻穿了西裝皮鞋白襯衫,隻領口解開了一些,整個人多了幾分貴氣和紳士,在那和親戚朋友談笑風生。
對於陶然來說,顯然這樣有些陌生的盛昱龍更吸引他。從前的盛昱龍和他爹陶建國很像是一個路子的,糙而近生活,跟他生活裡經常見到的叔叔伯伯都很像,所以那種親人的覺就會更強烈一些。如今恢復了盛家大公子份的盛昱龍,卻從他從小到大認識的男人中一下子跳了出來,階層的區別越明顯,盛昱龍給他的親人的覺就越薄弱。
以前盛昱龍是他六叔,如今的盛昱龍是盛昱龍本人。
陶然心想,如果盛昱龍的母親還在,那盛昱龍是不是依舊留在這個家裡,過著盛家大公子的生活,為一個人上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剝離兩種人。
陶然也沒在房間裡呆多大會,開飯的時候他是挨著盛昱龍坐的,也在那個時候見到了盛父和崔姨。
盛父和他想象的差不多,是個威嚴而貴氣的男人,眉眼和盛昱龍很像,只是了一分桀驁凌厲,五十多歲了,材卻保養的很好,一米八的個頭,終於他知道盛昱龍是傳誰了。盛父說話聲音沉穩和氣,但上就是有一種威嚴,倒是崔姨,和氣的很。
“早就聽昱龍說起你,本來想著去看看你,但是工作忙,一直沒得空,所以今天趁機會就讓昱龍把你過來了,你就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以後也常來玩。”
陶然覺得這個崔姨和他想的也不一樣,他原以為崔姨會是惡毒後媽的形象,或者豔型,霸氣型,貴婦型,結果都不是,而是一個瘦弱白皙的中年人,保養得宜,看著像三十多歲的,聲音溫又和氣,那麼多客人,都照顧的很周到。
他也見到了盛昱明,很凌厲的一個小孩,倒有些像年輕版的盛昱龍,兄弟倆長的都像盛父,陶然覺得這一家三父子,簡直就是年青年和中老年的真實寫照。他想,盛昱龍年的時候桀驁不馴,大概就是盛昱明那樣,以後老了,大概會是盛父那樣,威嚴莊重。
盛父隻跟他打了個招呼,並沒有特別在意他,桌子上的話題一開始圍繞崔姨的生日轉,不知道怎麼就變了大齡單男的催婚大會,而首當其衝的就是盛昱龍。但是盛昱龍不往上面扯,崔姨笑著說:“這不知道的,還都以為我不關心昱龍的婚姻大事,其實哪有不心的呢,就他,眼高,我給他介紹了幾個,他都看不上。”
“昱龍也該個家了,古人說家立業家立業,不家如何立業呢。”
“可不是麼,我跟他爸也是整天愁,你們要是有好姑娘,千萬想著點我家昱龍,不是我王婆賣瓜,論家庭條件,人品相貌,我家昱龍沒一點比別人差的。”
陶然聽一口一個“我家昱龍”,態度親切,語調溫,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扭頭看盛昱龍,盛昱龍低著頭跟他發小說話,好像沒有聽到。
陶然心思細,看出在座的有個姑娘對盛昱龍有意思,崔姨也一直在幫和盛昱龍製造話題。那姑娘白白淨淨的,戴著個眼鏡,這一頓飯吃的遠比他想象的容易,沒有人對他有過多的關注,吃了飯他就想回去了,盛昱龍說:“正好我等會也走,一塊吧。我去跟老爺子說一聲。”
客人們吃了飯基本上就都散了,陶然聽他們的意思,是要去唱卡拉OK。他在客廳裡等,崔姨正好從裡頭出來,笑著問:“今天吃的還好麼?”
陶然點點頭,剛要說話,盛父的訓斥聲就從裡頭傳了出來。崔姨臉上的笑容凝固,回頭看了一眼,又對陶然笑了笑。
“你剛才那是什麼態度?!”他聽見盛父怒氣衝衝地說,“好心好意請你回來過生日,你擺臉給誰看?!不想回來就別回來,誰求你了?!”
陶然有些尷尬,想著要不要走遠一些,結果就聽見房門打開,盛昱龍從裡頭走了出來。
他張地看著盛昱龍,盛昱龍本來是緒起伏很大的人,這一回臉上卻淡淡的,語調也平靜,說:“走吧。”
陶然扭頭要跟崔姨告別,卻被盛昱龍拽住了胳膊,直接給拉走了。
上了車,盛昱龍對他說:“系上安全帶。”
他把安全帶系上,也不敢多說話。盛昱龍明從裡頭跑了出來,手裡拎著個紙袋子,跑到車前說:“大哥,我媽讓我給你帶的。”
盛昱龍從車窗裡接了過來,遞給了陶然,過程中車子都沒停下,盛昱明趕退到路邊,跟他擺手。
今日天氣並不好,和此刻盛昱龍一樣鬱。兩個人一路無言,到了家,陶然把紙袋子遞給盛昱龍,盛昱龍說:“吃的,你留著吧。”
陶然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大塊蛋糕。
他吃甜,就洗了手,掰了一塊嘗了嘗,比他以前吃過的任何蛋糕都好吃,他抬頭看向盛昱龍,說:“這個蛋糕好好吃,六叔,你嘗嘗。”
他說著就又掰了一大塊遞了過去,盛昱龍本來是不打算吃的,一口他都不打算吃,但是看見陶然遞過來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張接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陶然問。
手指頭上沾染了油,他說完便吮了一下。盛昱龍看著他手指頭殘留的油,“嗯”了一聲。陶然便又掰了一塊給他,盛昱龍心跳忽然急了起來,吃的時候舌頭微微出來,謹慎又輕微的,沾了陶然的手指頭。
他想吃的並不是油。
盛昱龍的來的迅猛而抑。他是年男人,年男人的和竇初開的男孩子不一樣。男孩子談,一個牽手或接吻都能興到夜不能眠,但是年男人不行,他們的會更直接,要求的更多,小清新的行為滿足不了他們,不到他們的興點。年男人的是迅猛的。可他是年男人,也意味著他不是輕易被衝昏了頭腦的男孩子,不能不管不顧一心為走鋼索,年男人什麼事都會考慮,知道後果,所以如果的不合時宜,會努力抑。
但可悲的地方在於,他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懂得克制的人。他是人生既得意又失意,因此狂放不羈的盛昱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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