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四合之際,隊伍終于抵達鷹崖關,軍中大小將領和嶺南各衙門的員全都在關口翹首以盼,杜若塵也在其中。
幾個月不見,杜若塵比從前穩重了許多,不諳世事的翩翩公子在殘酷的戰爭中快速長大,已然蛻變一個鐵骨錚錚的熱兒郎。
江瀲與眾人寒暄之后,特地把他過來,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兩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又從懷里掏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遞給他。
“陛下特意讓我帶給你的,讓你留著防用。”
杜若塵很意外,雙手接過,激地說了一句:“多謝陛下,多謝妹夫。”
“……”江瀲對這不倫不類的稱呼表示無語,其他人卻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也是對的,掌印本就是二公子的妹夫。”大家笑著打趣。
許是因為終于不用肚子,所有人的心都輕快了許多。
江瀲惦記著杜若飛的傷勢,寒暄過后,留下眾將協助春和王寶藏分發糧草,安置隊伍,自己則和杜若塵薛初融一起去看杜若飛。
臨走時,他特意囑咐了一句:“今晚做頓好的,大家吃飽喝足,隨我一起去夜襲敵營。”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薛初融忙勸他:“掌印長途跋涉,初來乍到,還是好生歇息一兩日,等我將南越軍的詳細況與你說一說,再行出兵不遲。”
“不用,正因為咱家初來乍到,才要趁機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們聽到消息有所防范就晚了。”江瀲不容置喙地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都在心里犯嘀咕,掌印大人雖然厲害,終究是沒上過戰場的,打仗可不像東廠抓人那樣簡單,需要考慮很多因素,即便是襲,也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和計劃,怎能憑一時興起說上就上?
然而他眼下正在興頭上,眾人也不好當場拂了他的面子,只好虛虛地應下,打算到吃飯的時候再好好勸一勸。
薛初融也是這麼想的,江瀲一路跋山涉水,力再好也難免虧損,在他看來,養足神再戰才是上策。
三人去到杜若飛的軍帳,在那里見到了躺在床上的杜若飛,和正在給他換藥的張玄明。
看到江瀲進來,張玄明喜出外,停下手來給江瀲見禮:“掌印大人終于來了,這一路辛苦您了。”
杜若飛卻一點都不驚喜,甚至對江瀲翻了個白眼:“你不在京城好好守著我妹妹,跑來這里做什麼?”
江瀲剛進門就被他如此對待,卻也不惱,站在床前平靜地看他。
這位年將軍纏了滿的白布,濃眉大眼搭配著被日曬古銅的臉,還有滿臉青的胡茬,乍一看簡直就像國公爺本人,就連說話的聲音腔調都一模一樣。
他恍惚記起去年國公爺從西戎回來,躺在家里裝病時,就是這樣纏了一的白布,和現在的杜若飛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杜若飛上的每一傷都是真的。
養了這麼久還不能下地,可想而知他當初傷什麼樣,薛初融在軍報上為了不讓若寧擔心,只是簡單一筆帶過,假如若寧親眼所見,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你當我想來,你妹妹擔心你,哭得眼睛都腫了,我不來就要親自來,難道你希來的是?”
杜若飛被他說得一愣,默然一刻又道,“你連媳婦兒都管不住,還好意思說。”
江瀲:“……”
那也要看媳婦是誰吧?
人家可是皇帝哎,誰能管得了?
江瀲決定不理杜若飛,直接向張玄明詢問他的狀況。
張玄明說他傷得確實很重,起碼要再休養兩個月才能下地。
“放屁!”杜若飛罵了一句,“人家的大部隊就在家門口虎視眈眈,再養兩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沒你就打不仗了?”江瀲沉下臉,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扔到他上,“陛下的親筆手諭,讓你除了養傷什麼都不許干,違令者斷絕兄妹關系。”
杜若飛頓時無語,本來就黑的臉變得更黑了。
杜若塵上前,笑著將信拿起:“這下好了,有了陛下的手諭,看你還敢不聽話,為了防止你銷毀證據,這手諭就給我保管吧!”
杜若飛郁悶地剜了他一眼,賭氣不再同任何人說話。
薛初融還想著讓他勸勸江瀲,不要貿然夜襲敵營,一看杜若飛氣這樣,只得作罷。
出了軍帳,薛初融盯著江瀲的口看了又看,把江瀲看得直發。
“你做什麼?”江瀲皺眉問道。
薛初融訕訕一笑:“掌印懷里藏的東西不,不知有沒有我的?”
江瀲被他問得一怔,繼而點了點頭:“你別說,還真有,我差點忘了。”
“真的嗎?”薛初融的眼睛頓時亮起,“是不是陛下也寫了信給我。”
“不是。”江瀲又從懷里掏出兩封信遞給他,“喏,一封是陛下的,一封是小姐的,說有些公務上的問題要請教你。”
薛初融接過信,沒有立刻看,隨手揣進了懷里:“小姐很聰明,才能不輸男兒,不過我有點搞不明白,為何要大老遠寫信向我請教問題,父親如今掌管閣,不比問我要方便嗎?”
江瀲:“……”
這呆子,這是方便不方便的問題嗎?
腦筋這麼死板,活該他找不到媳婦兒!
其實這事倒也不能怪薛初融,他本就無意于春雪,之前在定國公府還看到春雪扔著雪團大喊“去你的吧薛初融”,所以,在他有限的認知里,他以為春雪已經想開了,不再鉆牛角尖了。
而春雪在每次給他的信里,都把個人藏得很好,表面看就是在單純的請教問題,并無任何不妥,他自然也就沒往別想,只是疑為什麼放著閣老不請教,反倒舍近求遠來問他,這麼遠的路程,等他回信過去,說不定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不過眼下不是討論兒長的時候,江瀲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點化他。
夜幕籠罩四野,營地里飄散著大米飯和臘熏魚的香味,饞得許久沒有吃上飽飯的將士們口水直流。
眾將擺了一桌酒菜為江瀲接風,席間,江瀲又一次提起夜襲敵營的打算,還吩咐薛初融等會兒選派三千兵與他同去。
眾人見他心意已決,不敢過分阻攔,各自在心里發愁。
而五十里開外的南越軍營里,前二皇子李恪也同樣愁眉不展,在營帳里來回踱步。
就在剛剛,他們收到了藏在大周軍中的線送來的急報,說江瀲親率大軍與糧草抵達鷹崖,打算今天晚上來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自從收到這個消息,李恪就開始坐立難安,面前一桌子酒佳肴都讓他覺索然無味。
他的表兄南越王子倉昊不理解他的擔憂,端著酒杯一臉不屑道:“那姓江的不就是一個閹人嗎,過去一直在京城福,沒帶過兵沒打過仗,這種人有什麼可怕的,竟將你嚇這樣?”
李恪搖頭嘆息:“表兄你不懂,這個人真的很險,一肚子壞水,他若真刀實槍和咱們對抗,我自然是不怕的,怕就怕他使招。”
“使什麼招,不就是今晚要來夜襲咱們的營地嗎?”倉昊不以為然,“咱們既然已經得到線報,夜里小心防范便是,他既然要襲,不可能帶太多人,咱們正好將計就計,給他來個甕中捉鱉,豈不哉?”
李恪還是搖頭:“我覺得沒這麼簡單,江瀲的狡猾遠超你的想象,畢竟連宋憫都來信再三提醒我們小心他。”
“那你要怎樣,總不能因為來了一個江瀲,咱們連打都不打就連夜拔營撤兵吧?”倉昊勸不好他,漸漸有些不耐煩,“表弟要是害怕,不如先帶些人撤離吧,我倒要看看姓江的有多難對付。”
李恪被他說得臉上掛不住,只好噤了聲,坐下來喝了幾口酒驚。
倉昊來親隨,讓他傳令下去,今晚所有人都不要睡覺,隨時準備迎敵。
誰承想,全軍收到命令,睜著眼睛坐到天亮,大周那邊卻連個鬼影子都沒過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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