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回南京去了。
回到南京後,唐寅馬上上疏,陳述江南場弊病,直指改革現有僚系的必要,大有將南京經驗推行至全國之意。
此事令朝野震驚。
尤其是那些世卿世祿的勳貴,簡直把唐寅當頭號大敵,趁着唐寅上奏未得到皇帝正式批覆,紛紛聯名彈劾,要把唐寅打另冊。
“……陛下,南京兵部唐侍郎不可一世,如此上奏完全是寒朝中老臣之心哪。”
張永上奏朝事時,把唐寅駁了個無完。在他看來,就算當今陛下再胡鬧,也不敢僚系,引發社會盪。
朱厚照卻饒有興致看着唐寅的上奏,也在看那些攻擊唐寅的參劾奏疏,覺得這是件很有趣的事。
“陛下,您看如何置纔好?”
張永腦子靈活,發現皇帝態度曖昧時,立即停止攻擊唐寅,轉而請示意見。
朱厚照將奏疏放下,擡頭看向張永,問道:“居然有這麼多人攻擊……你說唐寅真的是在敗壞朕的江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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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遲疑地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照道:“唐寅絕對是忠臣,爲了朕的江山,不惜開罪那麼多人,這樣的賢良之臣哪裡找尋?可惜他只是舉人出,若跟沈尚書一樣是狀元,朕提拔他當尚書都行。”
皇帝對唐寅的評價,讓張永覺很不可思議,咋舌道:“陛下,得罪朝中老臣,尤其是與國同休的世襲勳貴,只怕會人心浮。”
朱厚照將唐寅的上奏丟給張永:“好好看看,上面哪句話說要得罪哪些員了?不過是提出推行改革,把一些尸位素餐之輩拿下,換上有能力的員,軍隊也是能者上庸者下,以保持戰力……”
“你看看這條,那些世襲百戶、千戶甚至衛指揮使,必須經過統一考覈,而且要每年都要制定指標,達不到標準的一律革職,騰出來的位置給忠於朕的年輕將領,如此可有效杜絕朝廷軍隊爲私軍的況出現……如果那些勳貴子弟有能力,哪條能阻礙他們爲朝廷效命?”
“這……”
張永還真沒把上面的容仔細看過,現在聽到這些腦袋有些發懵。
朱厚照道:“如果誰覺得這上奏中提到的是自己,那說明他們就是這上面所說的那樣,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件事反響越大,越說明某些人佔着茅坑不拉屎,還想一輩子都拿朝廷俸祿,甚至讓子子孫孫都霸佔着位置……這樣的人不下來,朕替天下人不平!”
張永心道:“這下可算明白了,此事說跟陛下無關,還真不一定……看來讓沈大人到江南含深意,現在誰敢把唐伯虎怎樣?”
張永道:“陛下,那便是準允唐大人的奏請?”
朱厚照點頭:“朕不單恩准,更要把江南正在做的事拿到京師推廣,要各地世襲罔替的勳臣知道,朝廷不養庸人……魏國公做了錯事,朕不殺他是看在他祖宗爲大明立功的面子上,但他的職位必須剝奪,旁人也一樣……馬上將朝中那些近年來考覈不合格的員名單呈遞上來,朕要知道誰是不幹事的人。”
張永頓了頓,問道:“現在就去嗎?”
“當然!”
朱厚照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兒,“朕想起來了,沈尚書還在南方……這樣吧,員考覈的況由吏部和都察院彙總,軍隊則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聯合整理,最快時間把事完,不要留到來年。”
張永皺眉:“陛下,年底時間不多了,要是完不……”
朱厚照打斷張永的話,不耐煩地道:“他們若完不,便說明他們自己就是尸位素餐之人,吏部、兵部、都察院和五軍都督府的員,一律革職!”
……
……
朝廷突然哀鴻遍野。
一個個都覺得是自己的鐵飯碗被打破,那些世襲的武更是撕心裂肺,有的還想去哭太廟,卻被人阻攔。
整肅京城場,張永、張苑、李興、錢寧等人都有經驗,畢竟當初跟着劉瑾,他們把朝中文臣武將打得夠嗆,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以樑儲、靳貴、王瓊和張懋爲首的朝中文武將集團很好地控制住輿論,把影響降到最低點。
即便如此,樑儲和張懋也天天被人煩擾,別人見不到皇帝,無法上陳意見,只能找二人說話,試圖勸諫皇帝收回命。
“……現在都說之厚是幕後指使者,但怎麼看之厚也沒理由如此做,他自己不就是國公?”
李鐩求見樑儲時,樑儲如此說道。
李鐩笑問:“那你覺得是何人所爲?”
樑儲搖頭:“之厚往江南,其實更多是咱們這些人害的,不該讓他爲伯安之事去跟陛下較勁兒,誰到了他那位置上,都要面對巨大的力。”
李鐩臉上的笑容淡去,嘆道:“那就是咱們誤會他了。”
“嗯。”
樑儲道,“不管如何,陛下已託差事,咱們就必須把事辦好,現在不過是遞個名單上去,吏部那邊我已去打過招呼,這幾年員考覈的績都彙總上來,辦事不利的員倒還好置,就怕都督府那邊出幺蛾子。”
李鐩道:“那是,都督府多世襲勳臣?開國到如今,一代一代有多人是吃皇糧的?”
樑儲嘆道:“英國公那邊來打招呼,說安排堯臣進都督府之事暫緩,其實大可不必,堯臣到底跟着之厚在江南立過功。”
“嗯。”
李鐩點頭,卻沒發表更多意見。
樑儲神中多有爲難,又道:“我已派人去江南,問之厚對此事的意見,更想聽伯虎怎麼解釋……從陛下登基後,這朝中莫名其妙的事多多了。”
李鐩笑呵呵道:“今時不同往日,老臣下去,咱們這些人就頂上來了,等我們也老了,就是年輕人主宰朝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向如此啊。”
樑儲嘆道:“年輕人有魄力,就怕一代不如一代。”
……
……
樑儲派出的人還在路上,沈溪已知曉。
送信之人爲馬九,雲柳和熙兒乘坐蒸氣船前往呂宋後,現在報系統主要是馬九負責,同時也負責傳遞消息,沈溪將報網整個撒了出去,新城留下的人不多。
馬九不懂政治,送信時基本不會像雲柳和熙兒那樣會發表自己的看法,沈溪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更多充當着執行者的角。
“南京那邊有信,是嗎?”沈溪問道。
馬九行禮:“聽說樑大人寫了封信給唐軍師,估這兩天就該到南京了……”
調查報上,馬九不能像雲柳那般會把握重點,文化水平不高決定他長的上限。
沈溪沒有打斷馬九的話,等彙報結束才點頭:“只要不是陛下來問,一概統一口徑回覆,此事跟我無關。”
“是,大人。”馬九道。
沈溪笑了笑:“現在朝中員,尤其是那些世襲的武將,爲了自家子弟接班問題,恐怕得碎心。”
馬九聽不太懂,沒有說話。
沈溪道:“開國以來沿襲的規矩,一時間想改變很困難,唐伯虎此番必然會遇到很大力,也將是他人生的一次重大轉折點,希他能過去。”
馬九這次算是聽明白了,問道:“大人覺得軍師會被陛下降罪?”
“呵呵。”
沈溪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實在是多說無益。
……
……
眼看到了臘月,從京師到南京,爲了制改革問題,鬧得人心惶惶。
最初皇帝很熱心,堅決力唐寅,要大幹一場,但在發現推進困難後,又犯了以前的老病,當了甩手掌櫃,好像這件事跟他無關。
唐寅在江南眼着皇帝給他撐腰,卻苦候不到,而場上的報復卻接踵而至,唐寅在南京做事戰戰兢兢。
以前出門無非多帶一些侍衛,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他所住的地方隔三差五遭遇襲擊,唐寅到自己生命有危險,本來可以求助沈溪,但他爲了心中那口氣,強忍着承下來。
南京地方原本已穩步推進的變革,也因此產生波折。
剛上任的員和將領,權力被架空,而徐俌等南京勳貴暗中活,大有重新攬權的意思,一些下臺的員上奏朝廷,反對唐寅的改革。
法不責衆,很多人都如此認爲,他們覺得只要彈劾多了,皇帝一定會改變初衷。
不能因爲唐寅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
……
新年將至,唐寅的日子很不好過,天天擔驚怕。
之前的豪壯志消失殆盡,轉而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作爲,妻子幾番相勸都無用,他不好意思再去找沈溪,只好憋着,每天只是在衙門和家裡兩邊走,甚至很多時候不回家。
臘八節前後,朝中對唐寅的攻訐聲愈發增多,甚至一些翰林聯合在一起,反對朝廷推進的的改革。
朱厚照最初堅決不改初衷,但隨着時間推移,態度發生搖,尤其一羣人時常在他耳邊吹風。
“……沈大人上奏請陛下對江彬和許泰等人明正典刑……”
“……南京兵部侍郎上奏乞老歸田……”
這天張永奏事時,朱厚照原本無打采,聽到這兒突然瞪大眼,喝問:“誰請辭?”
張永篤定地道:“最近一直被人非議的南京兵部左侍郎唐寅。”
朱厚照的臉變得異常冷峻,半天沒說出句話,張永也不敢吭聲。
很久之後,朱厚照才道:“朕說過力他,他應該安心爲朝廷辦事纔對,怎麼一點力都承不了,這就要請辭?朝中沒人爲他說話嗎?”
張永道:“陛下,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很多人認爲陛下對唐侍郎太過……縱容,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容改變……不是老奴如此想,朝中絕大多數人都持此見,到現在無論是文武員,還是民間清議,都認爲唐伯虎是譁衆取寵,損害大明的基。”
“譁衆取寵?”
朱厚照裡發出不屑的聲音,“哼!”
張永一副爲國事心的模樣,語氣謹慎:“外界的確如此評價唐侍郎,現在他主請辭,不知該如何定奪?”
朱厚照問道:“閣是什麼意見?”
張永仔細看了下奏疏,正要回答,朱厚照已不耐煩地道:“難道你沒提前看過?”
張永道:“老奴看過,只是想再次確證一下……閣的票擬是……不準……”
“嗯。”
朱厚照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乎對票擬的容很滿意,又問,“沈尚書那邊是何意見?”
張永再次搖了搖頭:“並無沈大人的意見在,沈大人往江南去後,閣一直是樑中堂和靳學士做主,因兩地距離太過遙遠,閣事務如今已不再問沈大人的意見。”
朱厚照道:“唐伯虎可是沈尚書舉薦到朝的……”
“陛下的意思是……”
張永聽出一些苗頭,既然是沈溪推薦的人,若要撤換也得聽聽沈溪的意思,變相說朱厚照不想讓事態擴大。
朱厚照擺擺手:“這件事放到年後再說吧,朕過個年都不得清閒……今年就在宣府過節……至於江彬和許泰,年前殺人不祥,容他們過春節吧!”
……
……
年關至,新城無比熱鬧,到都張燈結綵,兵和百姓闔家團聚,幸福滿,沈溪卻顯得形單影隻。
家眷沒有跟隨他一起到江南,雲柳和熙兒又被派出去,平時只有馬憐照顧起居,但因爲一些原因他不能把馬憐安置在城主府,只是隔幾天去看馬憐一次,每次都盡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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