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夜中亮起無數微,仿佛神眼淚自遙遠蒼穹灑落。
那盤巨大的棋局,最中間翻涌如深淵的漩渦中,突然多了一顆星辰點綴。
浩洪水在這一刻,化為無數橫波漾的水波,溫渡向人間。而最中央騎著銀獅飛向蒼穹的子,從上漫出燦爛的、混沌的芒。
夜空凝固在了此。
天地變得沉靜而蒼涼。
從虛冥之中,漸漸地,吹起了一陣遙遠的、靜穆的晚風。
這晚風從高墜落,自由地斜掃過人間,吹過海島與林,吹過沙漠與雪原,吹過空曠荒蕪的長野,吹過連綿起伏的山丘。
黑石山上的比翼花樹,滿樹火芬芳被這長風吹得簌簌作響,那棵繁盛又艷麗的花樹,花朵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樹枝逐漸變得明,變得褪,變了一汪清澈的夢境。
“砰——”的一聲,有銀小鎖從樹上落下,跌落在漆黑的泥土里。
銀白大雪將茫茫山谷牢牢覆蓋,長野一無際,有并排寫在雪地中的兩個名字,被卷起的風粒無心吹散。
悄然逝去。
風還在繼續吹,吹過離耳國中那片紺藍的海邊樹林,吹過巫凡城篝火邊上描金繡銀的舞,吹過馀峨山中掛在佛塔塔尖的金落日,吹過黑石城前,冥冥河翻涌河浪邊上的那場漆黑夜雨。
它吹過一切,吹上年雪亮銀槍上,那一朵永遠不會枯萎的鮮麗。
這是簪星幻而化的比翼花,一朵比翼花,只需要一點神力,它無需刻意維持,便能長長久久地綻放下去。
年喃喃:“不......”
他試圖以自幻挽留住這朵嫣紅,然而他終究不是比翼花的主人,只能看著這朵飛的鸞鳥,漸漸飛出浮生夢影。
什麼也沒留下。
天幕之中,似有巨微渺的咆哮聲,漸漸消散在夜空里。
靈是主人最忠誠的伙伴,它為而生,也為消亡。
“呵呵,”倚著長柱的金瞳年向虛空盡頭,諷刺地笑道:“化灰了,什麼都沒留下啊。”
“閉!”不姜怒視著他。
鬼厭生卻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平靜地開口:“天魔脈又如何,拼盡一切又如何?不過就是顆棋子。”他費力地了口氣,軀之上漸漸浮起一層黑淡影,“真是個笨蛋,為了天下人犧牲,就是世上最愚蠢之事......”
那些黑淡影,將他的軀模糊,像是即將熄滅的螢蟲,一點點飛上遙遠的天際。
“鬼厭生?”不姜陡然一怔。
年的軀已經完全籠在黑暗中了,只看得到面上一點解般的笑意。仿佛卸下背負多年的包袱,第一次,姿態輕盈起來。
“天下人與我何干?蒼生與我何干?”
那雙金的瞳眸,如正午時分的金霞,熱烈又耀眼。
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在長空中為一道金幻影。
“我只是......不想認命罷了。”
他生來異瞳,被視作異類。人與魔結合生下的半魔,一生卑賤如螻蟻。為兩族不容,顛沛流離,親友離散,就是天道為他安排的宿命。
他窮盡一生想要改變命運,卻終究為命運反噬。
魔族天生反骨,如今天要滅世,他就要救人。
冥冥河漆黑的河浪邊,失而復得的躺在他懷中,心口蔓延的跡如綻開的花,小春溫地著他開口:“你若擔心我留下憾,就幫我回村看看我娘,再去我們之前住的小鎮,替我嘗嘗隔壁酒樓的點心......”
大水淹沒了一切,他若是能止住這場洪水,至,還有人能幫嘗嘗小鎮酒樓的點心。
螻蟻輕賤,忙忙碌碌,掙扎于浮世浪之中。
可這世間,總要留下些螻蟻存在過的痕跡。
夜空之中,最后一顆星辰歸位。
橫戈于蒼穹的巨大棋盤邊,似有人影飄渺,仙掌拂過間,落子聲涼。
剎那間,滔滔水流聲停止了。
漩渦被星辰填補,四散的靈氣慢慢回溯。
仿佛被停止的時,終于在這一刻又開始重新流淌。
黑石城中漆黑的山地間,已經枯竭的靈脈如初生朝,陡然噴薄。那些水流鮮艷又富有生機,潺潺將整座山脈包裹。
姑逢山上的明秀院里,已經有頹敗之勢的老柿子樹,倏爾在枝頭,巍巍地生出了第一枝綠芽。
被淹沒的農田如海上孤島,老牛“哞哞”了兩聲,牛角上沾滿黃沙,艱難地從泥濘中爬起。
正在漩渦中絕掙扎的母親面狂喜,在洪流褪去的瞬間將孩用力舉過頭頂,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水從廣闊大地上急速褪去,正在朝山上奔逃的流民停下腳步,詫然回,注視著重新煥發生機的都州。
屋宇傾倒的聲音停止了。
蒼穹不再搖搖墜。
自九天之上瓢潑落下的大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溫,雨變得細。那些來不及褪去的河浪不再洶涌地吞噬人間,它們平緩下來,和下來,如最溫的手掌,慈悲過天地。
都州變了一汪大河,不再咆哮,不再憤怒,它平靜又纏綿,倒映著頭頂壯闊夜空。
長空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滿星辰。
那些耀眼的芒與細細的雨混在一起,萬道星雨灑下,在水面上泛起金。將都州映照得五十,璀璨迷離。
天地溫而好,恢弘又盛大。
至高至遙之,一顆星辰從盡頭落了下來,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燃燒的痕跡,落在了年掌心。
那曾經摔碎過,又被重新粘補過的晚星簪,綴在簪頭的星星已經完全消失了。只有那不再鮮亮、有些黯淡的素簪,了唯一存在過的痕跡。
也不止是唯一。
大殿中央,登仙臺上的石碑仍然空空如也,棋局中的格子最前方,卻又多了一尊瑩瑩小像。
子長發飛舞,眉眼明似春水,手持青,匍匐于巨之上,下銀獅微風凜凜,正含笑看著眾人。
皎若朝霞,絕芳容。
天命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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