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洺看著那雙盛滿怒意和失的眼睛,漸漸有一陌生。

　窗外，小雪紛紛揚揚...

　那一年，似乎也是飄著雪的冬天,扶人被訛這種一向只聞未見的破事落在了他的上...

　其實那還是他第一次做好事。

　誰都知道他家庭一團糟糕,所以他也理應是個糟糕的人,煙,喝酒,打架,和他那賭鬼父親一樣撒謊。

　那個傍晚,他就被當犯人一樣扣在醫院走廊上等家人來“贖”,其實他并沒有難過和委屈,他沒錢沒臉沒媽,跟這群東西耗多久都可以,可在那個男人出現的那一剎那,他眼淚還是失了控....

　走廊上的長椅前,他就蹲在自己前，戴著口罩只出一雙溫的眼睛。

　-----我來給你撐腰,末洺，我相信你...

　在這黑白分明的世界，被人偏護從來是種奢侈。

　人和人，始終是不一樣的。

　就像那個人,和其他人....

　天完全暗了下來。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像雪夜下的一片沒有溫度的星海。

　走廊的燈并不明亮，但末洺卻覺像第一次看清了韓劭烐的臉,他有些恍惚的走到韓劭烐前，抬手輕輕著韓劭烐因不悅而皺的劍眉。

　溫熱的落在眉間，韓劭烐漆黑的瞳仁微,薄不自覺地抿，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末洺，忍不住手扶住他的腰，聲音也輕緩許多：“我只是想幫你解決這件事，我自始至終都相信你是無心的，我也不會允許有任何人在外面詆毀你...”

　末洺輕輕點頭，眼底淡淡的笑了笑：“嗯，謝謝。”

　他不會覺得這個男人愚蠢，在所了解的信息全是錯誤的況下，這個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已經非常知足了。

　韓劭烐臉頓時溫和下來，他耐心的說：“我知道，你一定希我無條件的順著你，但這不是小事，文辭他差點因為你的失誤丟了命，還不計前嫌的幫你免去猜疑，如果這種況下你對他連聲抱歉都沒有，那實在說不過去。”

　韓劭烐低頭在末洺邊親了一口，溫的說：“所以聽我的好不好，回去跟文辭真誠的道個歉，說聲對不起...”

　即便如今他自認為已經放下過去，和文辭相對時，心中依舊難免有一約的尷尬，他實在不想因為這件事，對文辭再產生一種虧欠的心理，這無異于在他心里重新架起一份和文辭的聯系，讓他在面對文辭時更難自然...

　他早已習慣的將末洺的事，視為自己的事。

　韓劭烐牽起末洺的手準備帶他回病房，末洺卻輕輕回了手。

　“我始終堅持，是他自己解開了安全扣，并且我不想再重復第三次...”末洺聲音很輕，“我不想惹烐哥生氣，但我真的盡力了...”

　“你...”

　“我先回酒店了...”末洺沒有去看韓劭烐的眼睛，轉緩緩離去。

　“站住！”

　看著末洺停在不遠的背影，韓劭烐沉聲道：“就一句對不起的事，你到底在矯什麼嗎？”

　末洺沒有回頭，再次抬腳往前走。

　韓劭烐怒不可遏，沖著末洺的背影：“文辭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呢，我都沒跟你計較文辭落水后，你那副冷的樣子！”

　眼見末洺頭也不回的走遠，韓劭烐口吼道：“再走一步，就別指再看到我！”

　末洺驀的停在了原地，轉過。

　一側落地窗外，遠高樓霓虹的燈影，像一層冰涼的薄霧鋪在末洺沉靜如水的臉上。

　看著末洺，恍惚間，韓劭烐又想起了那晚在酒樓里，末洺轉頭看像自己時，那漫不經意的一眼。

　后來他以為那是吃醋，現在忽然發現，本不是。

　因為沒有氣憤，抱怨，亦或是難過...波瀾不驚的，像目從空氣中不經意的掠過。

　沒來由的，一陣比酒樓那個晚上還要強烈的煩躁和怒意在口，那就像一種無聲但極其殘忍的神凌遲。

　艸他媽，又是這種眼神！

　又是！

　火線驀的燒到了盡頭，一滾熱失控的氣浪直沖韓劭烐的腦門，他左右找不到東西瀉火，只就用力踹了腳墻。

　韓劭烐最終什麼也沒說，裹著一的煞氣轉離去。

　末洺原地站了一會兒，也轉走了。

　回到酒店不久，末洺收到了韓劭烐發來的消息。

　【Z哥】：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反省

　【Z哥】：明天錄制結束立刻到我住的酒店

　第二天只就上午半天的錄制。

　文辭因腳傷缺席，節目改了原定的劇本，八人的錄制倒也還算順利。

　有幾人急趕著下一場通告而匆匆離開T市，約定好的聚餐最后只就才四五人，不過大家興致依舊不錯，末洺也到格外放松。

　結束這份工作，他也可以安心離開這個圈子了。

　也沒什麼值得他留念的...

　飯吃到一半，末洺收到了高琛發來的消息。

　【高琛】：相冊本我收到了，你還需要嗎

　【高琛】：[圖片]

　是一張相冊本的照片，兩指厚度，陳舊的暗金外封，瞧著有些時間了。

　末洺一下心跳加速，他知道這是誰的相冊，迅速回復。

　【末洺】：請問你最快什麼時候有時間

　【高琛】：我今天一天都有時間

　末洺立刻訂了下午最早一班飛機回川海。

　像趕赴一場久違的約會，頓時什麼都被拋在腦后。

　.

　川海離寒冬似乎還差了一步...

　傍晚的余暉，將繁華的城市映的格外溫。

　末洺坐車到他和韓劭烐同居的那個小區門口，他跟高琛約好在那的寵店見面。

　遠遠的，末洺就看到了在等自己的高琛。

　寵店里有不顧客，高琛并未在里面等，手拎著一只白的提袋站在寵店門前的花壇邊，戴著口罩，眉眼冷淡，直到看到末洺過來。

　“抱歉，晚高峰，路上有些堵。”末洺說著，目很快從高琛臉上轉移到他手上那只提袋。

　高琛也未廢話，直接將手里那只提袋給末洺。

　末洺接過，看了眼里面那只相冊本后手又抓袋口，抬頭認真的說：“謝謝。”

　“不客氣。”高琛知道末洺這時候除了看相冊外沒心思做或聽任何事，很多話在邊繞個彎，還是一如既往地咽了回去。

　末洺就近回了這里的公寓，之前被韓劭烐趕了出去，和好后還未來得及搬回來，但公寓門鎖的碼沒變。

　坐在沙發上，末洺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而后才小心翼翼的翻開那本相冊。

　相冊的照片并沒有什麼特定的分類，有周敘拿著獎杯的單人照，有周敘和朋友聚餐的合影，又或是在家里拍的，一桌四五道家常菜，以及臺上生長旺盛的綠植....但不知是留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有好幾頁空缺了一兩張，不過倒也不影響欣賞。

　大多照片充滿著溫鮮亮的生活氣息，他甚至能過這些照片窺伺到周敘的生活。

　有幾張還是他末洺拍的，比如那桌菜，那是他在周敘公寓里吃的第一頓飯，周敘親自下的廚，又或是那張周敘背對著滿空煙火，面對著鏡頭微笑的照片。

　那天是周敘的生日，也是川海一個小小的煙火節，晚上他們一同在那江邊廣場看煙火....

　那些時，那些點滴....

　末洺手指輕輕照片上的那張臉，英俊深邃的眉眼，像藏著一片溫的星海。

　眼睛還是在微笑中不知不覺的潤了....

　那些在他心里好的時，也被他喜歡的人深深銘記著。

　翻看著屬于周敘的那一小段人生，就像又見了周敘一面，一個干凈而溫暖的影浮現在眼前，彌補了一當年還沒來得及見最后一眼的憾...

　末洺也終于在相冊中看到了自己，坐在一張點著蠟燭的蛋糕前，雙手捂著臉，但他知道，這是自己。

　末洺直接將照片出來，拿在手心。

　那是他的十八生日，他考進了C大，在川海，周敘陪他過第一個生日。

　除了發學習考C大以外，他的生活一直敷衍而又潦草，實在不習慣這種太過正經的生日儀式，被周敘笑著要求閉眼睛許愿時，尷尬又難為的將整張臉都捂住了。

　其實那會兒他臉紅了，燭火的暈下，周敘那雙溫的眼睛真的直擊他的心臟...

　末洺著眼睛笑出了聲...他真幸運，還曾擁有過那樣好到幾乎不真實的過去。

　在準備將照片放回相冊中時，末洺突然發現照片的背面有字。

　那是周敘的字跡，用黑記號筆工整的寫著兩行字。

　[愿年后的末先生，一生遠離潦草和敷衍...]

　一生遠離....

　.

　茶幾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響，站在臺上吹風的末洺像什麼都沒有聽到，恍惚的看著遠方的夜景。

　當年不顧一切的奔赴向那道影，戒煙，學習，考C大，從不良年為心慕者的驕傲，他完了他自認為自己這一生最偉大的壯舉，但在那道影消失后，就以為一切失去了意義。

　然而并非如此...

　他的人生早已被周敘賦予了多重意義，生活也早在遇見周敘的那一年，就毅然告別了潦草和敷衍。

　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偶爾不想活的那麼清醒。

　晚風清冷。

　這一夜很漫長，卻也是和的。

　末洺趴在床上，他將那本相冊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整夜，沒有苦痛和眼淚，像徜徉在一片溫暖的時熱流中，在回憶里，他將和周敘的那幾年又重新走了一邊...

　凌晨，末洺趴在相冊本上睡著了。

　他又夢回了第一次遇見周敘，他穿著黑高領，套著一件修長的駝外，溫暖而紳士....

　末洺是被手機來電聲吵醒的。

　到手機靠在耳邊，就聽到那頭韓劭烐的聲音，像結了幾十層的霜：“你在哪？”

　末洺著惺忪的眼睛，實話實說。

　韓劭烐立刻掛掉了電話。

　再看手機上的時間，末洺發現已經上午十點了。

　今天依舊是晴天，末洺看著窗外，恍惚的想著，今天好像可以把小憨接出來了。

　還可以去話劇團跟老師報到了。

　韓劭烐到的時候，末洺還在刷牙，他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著滿牙膏沫，顯然是剛起床的末洺，眼底一時飛沙走石。

　他一夜沒有睡好，一下飛機就立刻趕來這邊，這蠢貨倒是睡得香！

　末洺快速洗漱好，到客廳接韓劭烐的訓話。

　“回來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昨晚打你電話為什麼不接？”

　韓劭烐幾乎是用盡全的克制，才在此刻忍住沒立刻發脾氣，他眼底爬滿，那是被兩夜一天的郁火生生熬出來。

　在回來的這一路上，他腦子里只在想這次一定要狠狠教訓末洺。

　他居然就不告而別，居然拒接自己電話，他怎麼有膽子跟自己這麼鬧！

　“....對不起。”末洺認真的說。

　他并不想讓這個男人生氣，他的確已經很努力的做到當年在一起時，這個男人要求的那種人了....

　“對不起個屁！”蓄積的郁火終于發，看著眼前的男人，韓劭烐只覺得大腦嗡嗡發漲，“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現在你都可以給我臉看了，要你給文辭道歉是要你命了嗎？你既然這麼要強，還回這棟公寓干什麼，你他麼不早搬出去了嗎！”

　“對不起...”末洺看著地面，輕聲說，“你可以罵我，直到消氣為止。”

　等這個男人消了氣，他才可以認真跟他談。

　“消氣？就算你現在去給文辭磕頭道歉，我也不可能消了這口氣！”

　“....”

　末洺看了眼韓劭烐，目短暫的停留兩秒后，又平靜的垂眸看向地面。

　韓劭烐：“.....”

　艸他媽！

　又是這種眼神！

　又是！！

　就像拳頭砸在了棉花上，卻有千百倍的力量反彈到了自己上，韓劭烐臉鐵青，手指幾乎都在失控的抖。

　他好像已經無法靠簡單的訓斥搖眼前這個家伙的緒了...

　末洺見韓劭烐沉默許久沒有說話，抬起頭，就見他臉鷙，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但似乎已沒有剛才那樣失控。

　“你...好些了嗎？”

　末洺溫聲問，“如果覺好點了，我想跟你說件事。”

　韓劭烐重重閉了閉雙眼，幾不可察的沉下了一口氣，說：“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說。”

　末洺愣了愣，立刻配合的點頭。

　“你說。”

　韓劭烐一手著口袋，下抬了抬，淡然道：“你這兩天的表現讓我失的，我也沒什麼耐心繼續矯正你了，你干什麼干什麼去吧。”

　末洺看著他：“你意思是...”

　“意思是我們關系到此結束。”

　韓劭烐接下話茬，一手.進長口袋，沒什麼表說，“末洺，我們分手吧...”

　他這次一定不會再像前兩次那樣輕易原諒這個家伙，否則是讓他越來越加固那種無論做錯什麼都能被他韓劭烐原諒，即便分手了也都能復合的錯覺。

　他前兩次就是不夠堅定，這次無論這家伙怎麼扮可憐博同，他都不會那麼快心。

　不然等結了婚，這個家還能有他韓劭烐說話的份？

　空氣安靜了下來。

　末洺看著韓劭烐，微微愣神。

　韓劭烐另一手也進了口袋，眉鋒染上一輕快，他看到末洺眼底的異樣，繼續冷淡道：“沒聽清是嗎，那我再說一遍，我們分手吧。”

　驀的，末洺彎起了雙眼。

　臨近中午，大片金的從臺灑進客廳，連空氣中的浮塵都像被鍍上了一層輕盈的暈。

　末洺微笑著，輕聲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是真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