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京，卿府。

　晚風習習，拂樹上梅花，簌簌而落，恍惚以為在飄雪。

　江南站在梅樹下，臨風而立，劍眉皺，額頭冒一層薄汗，左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咣當——

　手中重劍落地，他有些頹然地坐在石凳上，盯著地上閃著冷的劍刃，神幽冷，像只傷的野，獨自舐傷口。

　“誰？出來！”

　江南突然轉過頭，眼里滿是警惕，盯著院子門口。

　直到一抹小小的弱的杏影出現在視野里，才幽幽嘆息一聲，收回渾利刺。

　自從卿府被滅門那夜，他就變得敏又警惕，總覺得周無不充斥著危險。

　利刺收回，可隨著那抹俏的影越行越近，心反而更加糾起來。

　口就像是堵著一口氣，越想放開，越難。

　“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讓奔雷送你回長公主府了嗎？”

　李夢柯踩著羊皮小靴，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眼角的喜悅還未暈開，就被這話砸的暈頭轉向。

　睜著琉璃似的雙目，瞳中被薄薄淚盈得細碎。

　“我也說了很多次了，你休想送我走。

　是走，是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做不得我的主。

　我知你擔心那些流言蜚語，可我不在乎！

　就算被千夫所指，被唾沫淹死，我也要死在卿府！”

　江南有些頹敗地收回視線，低垂著頭。

　他不敢看堅定的眼神，他在逃避。

　眼前的看著，聲音也糯糯的，像只會黏人的貓。

　可執拗起來，卻又像只拉都拉不回的老黃牛。

　江南之所以堅持要送走，想要讓重拾幸福另嫁他人只是借口，其實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從府的那一日，新婚夜短短對視一剎那，他就像是被眼前的像下了蠱。

　看到悲傷，就心悸，看到落淚，會心疼，看到微笑，心也會泛起微瀾。

　為了不被擾思緒，他那段時間甚回府，恨不能住在大理寺。

　可即便不回去，又莫名掛念，明明在看書，卻總是分神。

　今日過的可還好？又跟江胥吵架了嗎？江胥又對手了嗎？

　完全不控制，眼前總是莫名閃現一雙淚眼，像是對他有滿滿的控訴，仿佛他做了拋妻棄子的惡事一樣。

　當江南察覺到這些的時候，更加堅定了要把送走的決心。

　以前是江胥的妻子，兩人不管是吵還是鬧，他都無能為力。

　可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順地送走。

　“不要胡鬧，你還很年輕，還可以栽嫁，沒必要把自己大好的時浪費在這里。”

　李夢柯聞言，又往前邁了一步，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眼角盈著晶瑩的淚珠，青睫，如同飛的蝶。

　“你想讓我嫁給誰？”

　江南心頭一悸，下意識抬頭，四目相接，神復雜。

　外表看著糯的像貓，琉璃瞳脆弱地不堪一擊，仿佛只要輕輕一，就能碎掉。

　可為何這般倔強？只是這樣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就像是一座山岳在頭頂，竟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恍惚想起中藥的那天晚上，也是卿府被滅門的那晚，若非他鬼使神差把塞進柜里，或許眼前鮮活的貓，早已變一冰冷的尸。

　醒來后，每每想起，心口都作痛。

　即便他極力抑自己的，可他也騙不過自己，眼前這個人，于他而言，是特別的。

　可再想到的份，那燃起的火苗，又被他親手掐滅，他不能。

　江南狠下心來，加重了聲音。

　“你為何一定要留下？辱我嗎？你這般滿是憐憫地看著我，越發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李夢柯聞言，小臉瞬間慘白，眸中淚花順著玉的臉頰下，飄零的落花一般。

　江南看著的淚珠，心口泛疼，左手攥，咬著牙。

　“你看到地上的劍了嗎？我如今連把劍都握不穩，我還算什麼男人！

　我不能保護卿府，你留在這里，遲早有一天也會像那些人一樣。

　求求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要說這世上最不想讓誰看到自己如今這狼狽又不堪一擊的模樣，就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