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江南會一直盯著自己的斷臂看，那丑陋的傷口目驚心。

　可卻遠比不上他心口的窟窿，好似深淵巨口，把他往日的驕傲吞噬。

　即便再怎麼不服輸，也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就是個廢。

　且不說卿府已經被毀，是殘廢這一點，涼京城高門大戶之也沒人想嫁給他吧。

　以前踩爛門檻也想嫁給他的那些人，早就避之不及。

　他的自尊心也不會讓自己去禍害那些人，最好的結局就是一輩子孤一人。

　可偏偏院子里的這個人像是看不到他的斷臂，看不到卿府的落魄和危機。

　明明是高貴的郡主，卻對此毫不在意，倔強的像一株雪松，任爾東西南北風，也吹不折。

　江南看著人倔強的淚眼，杏眸圓而亮，睫長長，掛著晶瑩的淚珠，被他的話傷了吧。

　他恍惚想起，他剛醒來那天早上的事。

　那時候渾疼痛，本不了，再加上心理上的落差，整個人如被炙烤，生不如死。

　眼皮甚至都睜不開，被痛苦吞噬著，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服，手上帶著些許溫熱，幫他上藥。

　起初他以為是奔雷，雖不知奔雷是如何逃過一劫，但此前他朦朧之間分明聽到他的嗓音了。

　可誰知那只手越來越抖，耳邊甚至能聽到抑的哽咽聲。

　啪——

　一顆滾燙的水珠滴在臉上，江南像是被燙到一般，倏然睜開眸子。

　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映眼簾，的手抖得不樣子，想來是被傷口嚇的，卻偏偏還要繼續。

　江南在怔楞之后，倏然清醒，張了張，想要把呵斥走，卻因為傷過重，本說不出話，只有嘶啞的啊啊聲。

　本來就該猜到了，奔雷怎麼可能抖手，畢竟在大理寺的監牢里，什麼腥場景沒見過。

　他想用完好的左臂將推開，卻不了一手指頭，只能看著笨拙地上藥。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人流淚，心里止不住地想，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呢？

　明明疼的是他，傷的是他，丟臉的也是他，為什麼會哭得這麼傷心？

　無數問題從腦子里飛快掠過，最后剩下的卻是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慶幸。

　幸好，沒事，幸好，還好好的。

　江南再次見到李夢柯落淚，同樣是梨花帶雨，跟那天卻有些不同。

　今天的更傷心，一雙琉璃眸子滿是委屈和傷。

　“郡主，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金枝玉葉，本該被人寵在心尖上，而不是在死氣沉沉的卿府蹉跎一生。

　是我阿弟對不住你，或許一開始就不該結這門親事，是我們卿府對不起你。

　往后余生，希你能遇到真正對你好的男人，幸福過完一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眼角冰涼，指尖輕，才發覺，自己竟然流淚了。

　江南有些絕，心痛如絞，只能垂下頭，不敢再看，更不想讓看到窩囊的自己。

　李夢柯乍然從男人口中聽到“求求你”這樣的字眼，心像是被針扎了一樣。

　他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也會有這般脆弱的一面。

　可越是這樣，越不能離開。

　沒有歇斯底里，只是默默流淚，一邊哭，一邊說出心里話。

　“你都不要我了，我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我早便說了，你是我相公，我們果親拜過堂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就是我的相公！

　我哪里都不回去，除非你殺了我，把我的尸丟出去！

　你只說讓我去找其他男人，去過什麼幸福生活，沒有你，我還能有什麼幸福！”

　一雙琉璃眸如清洗過般明湛，鼻尖微紅，角抿，執拗又委屈。

　江南心頭一震，好似有滾滾雷聲，震得他頭昏腦漲，不知該如何思考。

　他忍不住抬頭，如刀剜，疼痛難忍，終于說出了藏在心底最深的話。

　“可我們終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我阿弟不在了，你始終是我的……”

　江南之前躺在床上，便總在想。

　所有一切變這樣，是不是因為他生出貪念，上天給的懲罰……

　就算彼此相又如何，事實就擺在眼前，嫁給了江胥，是他的弟妹。

　他不能自私地讓背上倫的名聲，的一輩子就完了。

　他已經是個廢人了，怎麼都無所謂，可的一輩子還那麼長，不能毀了。

　李夢柯又何嘗不知，那曾尷尬的關系，是兩人無法越的鴻。

　知道男人心了，卻始終不愿意接自己，都是因為的份。

　“我們可以在一起的，從始至終，我都只是你一個人的妻子。”

　話音落，從袖子里慢慢出一張紙，疊得整整齊齊，輕輕拉起他的左手，塞了進去。

　江南指尖一燙，眼底狐疑一閃而逝。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