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萬筑年會迎來了一個小高∶"草垛詩人"樂隊上場了。

　樂隊上場的時候，會場里剛結束一波激人心的獎，大家正坐在位置上吃吃喝喝，隨著一陣急促的架子鼓聲，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到了舞臺上， 草垛詩人剛一亮相，便引起了一陣歡呼。

　往年萬筑年會，也有歌手表演，其中不乏得出名字的明星，但樂隊還是第一次見到，尤其是這麼年輕的樂隊∶四個帥哥，往那一站，聚燈一打，確實是很吸引眼球了。甚至不坐在后桌的年輕員工都站了起來，舉起了手機，似乎是預到這可能是一個很彩的節目，迫切地想要記錄下這令人期待的演出。

　只有主桌的賀昭，在聽到主持人報幕提到"樂隊"兩個字的時候，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他幾乎是立刻就轉頭看向舞臺， 發現站在最中間調試話筒桿的，果然是賀見川。明明他的位置離舞臺很近，可是賀見川卻仿佛沒有看見他，眼神堅定地看向后方的虛空，隨后舉起一只手，朗聲喊道∶

　"大家晚上好!我們是——草垛詩人!!!"

　"噢噢噢噢——"會場又是一片熱烈地歡呼。林回看著臺上的賀見川，發現他還真是搞氣氛的一把好手，這架勢，知道的是籍籍無名的小樂隊，不知道的以為哪個巨星的演唱會呢。林回今天一天都沒見著賀見川，原本以為吃飯的時候能打個招呼，結果吃飯也沒看到他過來，然后就聽到有其他人詢問賀昭，說二公子怎麼沒來，賀昭回答說，他有自己的事。

　林回一聽就明白了。賀見川本沒把要在年會上演出的事告訴他爸，這是準備先斬后奏呢。他抬頭看了一下賀見山，發現他正在跟人杯，又側了側頭想看一下賀昭的表，卻沒想到跟旁邊的姜晴對上了眼神。姜晴眉尖輕蹙，沖著他輕輕搖了一下頭，林回愣了一下。

　臺上 ，賀見川已經活力十足地開唱了。今天草垛詩人準備了兩首歌，一首是比較歡快能調氣氛的，另外一首就是林回聽過的那首《答案》。不得不說，賀見川站在舞臺上的時候，確實很吸人眼球，用一句比較俗的話來說，他可能就是那種天生為舞臺而生的人。就在賀見川笑容滿面地唱著第一首歌的時候，坐在賀昭旁的趙峰林開口詢問了∶"老賀，臺上是小川吧?"

　賀昭頓了頓，出一個頗為勉強的笑容∶"是的，瞎胡鬧。"

　對方一聽，立刻就笑了∶"哎呦，可不能瞎說，你看小川這樣子，大明星啊。現在有錢人家小孩當明星的多了去了，我看好!"

　旁邊有人點頭附和道∶"唱得真不錯，小川出息了。"賀昭笑笑，喝了一口酒。

　桌上很多人都是看著賀見川長大的，大家笑呵呵地掏出手機，拍下他認真唱歌的模樣。賀昭一直悶頭喝酒，然后就聽見有人在耳邊笑道∶"老賀，我發現你們賀家跟藝還真有—"

　"緣"字還沒說出口，對方忽然意識到什麼，趕輕咳一聲，閉了。

　賀昭的臉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一旁的姜晴在心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有臺上歡快唱著歌的賀見川，一無所覺，在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中，揮灑著自己的笑容和汗水。

　賀見川的演出獲得了全場最高歡呼聲。然而直到整個年會結束，賀昭都沒有再出一個笑容。林回一邊留下來幫安妮理一些后續事，一邊四張著∶員工陸陸續續地離開，開始了為期三天的假期;賀見山跟幾個項目負責人還坐在桌上說著事;賀昭一家三口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樓漸漸安靜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回回到12樓的時候，卻聽見賀見山的辦公室里面傳來了賀昭的聲音∶""賀見川，你上次是怎麼跟我說的?需要我提醒你嗎，你說你把樂隊解散了。這就是你說的解散?"

　賀昭的聲音在夜晚聽起來實在是過分響亮，它們飄在空曠的大樓里，驚起了嗡嗡的回聲。林回忍不住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門口。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從不大不小的隙中，林回看見賀見川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而賀昭則怒氣沖沖地看著他。

　"萬筑邀請了我們 ，我…….從沒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過……我……"等了一會兒，賀見川終于開了口。

　賀昭點點頭∶"好，今天表演了，怎麼樣，開心嗎?"

　賀見川像是有些不服氣，忽然梗起脖子道∶"開心啊……我.……我們唱得好的。"

　"我養你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唱歌跳舞給人表演嗎?你不是小孩子了，明年就畢業了，收收心跟你哥好好學學公司的事好嗎?"

　"我說過很多遍了，我本看不懂這些，我本不會，我也不想學。"

　賀昭嗤笑∶"那你告訴我你會什麼?寫歌?唱歌?搞樂隊?你告訴我，你除了拿家里的錢養樂隊，你還會做什麼?"

　賀見川急了∶"我沒有拿家里的錢養樂隊，我們有演出，能掙錢!"

　"演出?萬筑的演出?萬筑花了多錢請你?你自己覺得你們樂隊值那個價嗎?去掉你 ''賀見川''這三個字，你覺得萬筑會請樂隊嗎?"

　賀見川一下紅了眼睛，他急促地呼吸著，口一起一伏，看得出來緒很激。父子倆劍拔弩張，氣氛實在有些糟糕。林回心里咯噔了一下，著頭皮敲了敲門，隨后緩慢推開輕聲道;"賀昭總，是我讓安妮去聯系小賀總的。"

　林回的聲音像是落湖水中的一粒石子，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賀昭看了一眼林回，一言不發，賀見川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只有兩個人了。

　林回仿佛沒有注意到賀昭難看的表，繼續道∶"先前偶然聽過一次小賀總的現場，覺得十分棒，加上今年萬筑也進了不新人，想著或許可以來點新鮮的東西，便做主讓安妮邀請了樂隊。"

　"本來想說我們按照正常的商務流程走就可以，該付費付費，結果小賀總一分錢不肯要，說是能給萬筑的員工唱歌，榮幸來不及呢，怎麼能收錢。"

　"剛剛在會場，聽見好幾個員工在討論小賀總唱的歌，都說好聽，特別棒，還問哪里可以下載，還有問他們是不是什麼明星，想著要簽名呢。"

　賀昭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沒事找事，是嗎?"

　林回笑道∶"賀昭總您誤會了，我是想說，大家都在夸小賀總，都說虎父無犬子，這說明您把小賀總教地很棒。"

　賀昭仿佛聽到了什麼十分好笑的笑話，他幾平是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林回∶"林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林回一愣，難得出了不知所措的表。

　"虎父無犬子?我賀昭，絕對絕對不可能有學唱歌跳舞的兒子。"

　賀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句話，言語中包含著令人難以釋懷的憤恨，這讓林回心驚。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而賀昭目仿佛帶著刺，教林回又困又難。

　"他今天唱也唱了，怎麼，你要去給賀見川也做個親子鑒定嗎?"

　沒等林回從賀昭的話中回過神來，賀見山的聲音忽然從后響起。林回回過頭，發現賀見山站在門口，平靜地看著賀昭;而賀昭則忽然紅了眼，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說不出來的怪異氣氛充滿了整個房間∶濃重、脆弱，攪著所有人的心臟，卻又久久無法散去。

　林回意識到接下來父子倆的對話或許并不適合他在場，忍不住低聲道∶"賀總，賀昭總，我先去看看小賀總，你們慢慢聊。"

　說完他就向門口走去，在與賀見山肩而過的時候，他們對視了一眼。林回忍不住手指微，飛快地握了一下賀見山的手，又趕松開。賀見山輕輕點了點頭，林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了這一對心事重重的父子。

　林回在一樓大廳找到了賀見川。

　這個時間點，大廳的空調已經關了，賀見川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發著呆，看起來有些頹喪。林回打開了一樓的小接待室，喊道∶"小賀總，外面冷，來會議室吧，這里有空調。"賀見川抬起頭，聽話地走進了房間，林回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然后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后還是賀見川I開了口∶"哥，今天謝謝你。我知道是你讓安妮姐來邀請我的。"

　林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真誠地夸了兩句∶"你唱得很棒，我聽到好多孩子一直在尖。"

　賀見川笑了一下，又低下了頭。不知道是冷還是什麼，他的手一直地握著杯子。

　"安妮跟我說，你沒要費用。你不要就算了，團隊員還要是給的，這是正常商演，不能讓人家白干活。"

　"我知道的，安妮姐給他們都包了紅包。"

　空調的溫度漸漸上來了，或許是沒那麼冷了，賀見川也稍微放松了些∶"哥，你知道為什麼我爸不喜歡我搞音樂，但我還是能在他眼皮底下堅持弄到現在嗎?"

　林回搖搖頭。

　賀見川笑了一下，給出了一個讓林回意外的答案∶"因為我哥。"

　"我第一次玩音樂是三歲吧，我在家里跑，然后就跑到家里倉庫，翻出來一個電子琴，我一下就喜歡上了，一直按個不停。我后來才知道，那個電子琴是我哥小時候的生日禮。"

　林回忍不住想笑∶"摁個電子琴也玩音樂啊?"

　"哥，你別笑。反正吧，我媽說我那時候就特別喜歡，一天到晚按個不停，算是我的啟蒙吧。后來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帶我去朋友那玩，朋友在琴行工作，然后琴行有個人說我樂很好，非要收我當學生，想教我彈鋼琴。其實那人是琴行老板，但是我爸不同意。"

　五、六歲的賀見川記憶不會那麼清晰，這些事必然是后來姜晴告訴他的。聽到這里，林回也有些好奇了∶"然后呢?"

　"我哥說，想學就學吧，然后我爸就不說話了。""是不是很神奇，我爸好像怕我哥。"

　林回心想，那會兒的賀見山估計也就現在賀見川這麼大，這個年紀就有這麼大的話語權，仿佛他才是一家之主，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恐怕不是怕，而是有所虧欠，所以才會妥協。

　"然后就斷斷續續的學了，一直到了大學我自己開始搞樂隊。"林回想了一下∶"你爸為什麼不許你搞音樂，你知道嗎?"

　賀見川搖搖頭∶"我只知道跟我哥的媽媽有關，但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進娛樂圈嗎?或者說正兒八經地走上這條路，你愿意嗎?說老實話，以你哥的份，完全可以給你單獨開個公司專門捧你，這不是什麼難事。"

　對于萬筑來說，沒有什麼比砸錢更容易的事了∶只要賀見川想，賀家完全有實力調圈最好的資源給他。

　林回原以為賀見川會激地直點頭，然而他沉默了許久，最后說∶"我不知道。"

　"唱歌很開心，寫歌很開心，做樂隊也很開心，但目前來說，這些都是興趣好。我不知道如果我把它們當事業，還會不會開心，甚至，我還能不能堅持下去。"賀見川看向林回，出了迷茫的表，"哥，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比不上我哥就算了，就算對音樂，好像也是葉公好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保持多熱。"

　"很正常。誰都有看不清路的時候，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也迷茫過。"

　那個時候，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親人，當他意識到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家的時候，整個人就像站在了陌生街頭的十字路口，明明每個方向都有路，，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那你后來呢?"

　"后來?"林回笑了一下，看著面前漸漸冷掉的茶水，心中涌上一暖意，"后來，我來到萬筑，遇見了你哥。"

　送走賀見川，林回再度回到了賀見山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敞著，賀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賀見山像過去的任何一天一樣，依舊站在窗前。今天是年夜，窗外的燈火比往日更加燦爛，更加熱鬧。很多大樓的外立面景觀燈都開了，它們不知疲倦地變換著線條和，絢爛地讓林回覺得眼暈。

　林回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賀見山一會兒，忽然出聲道∶"哎呀，累死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充充電。"

　賀見山轉沖著他笑了起來，然后張開雙臂∶"來。"

　林回也笑了，快速走了幾步，撲進了他的懷里，里開始模仿電流的聲音∶"噬—

　—-充到70%了，這充電厲害。"賀見山抱了一點∶"現在呢?""噴一

　-80%了。"

　賀見山忍不住親了他一下∶"看看現在充到多了?"

　—--90%了，加油。"

　"噬-—

　賀見山又親了一下——"叮——-100%!"

　賀見山笑得停不下來∶"萬筑第一助理從三十歲變三歲了。"林回地抱住賀見山。

　過了一會，賀見山輕聲喊道∶"林助理…….""喂。"

　等了許久， 賀見山說∶"我有點累。"

　從林回擔任總經理助理這個職位以來，這是賀見山第一次和他說累。

　林回閉上眼睛，抱了賀見山，啞聲說道∶

　"嗯，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即便是35歲的霸總，也是需要人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