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府上給姜言歸看病的大夫, 一個是封府郎中，一個是軍醫，這事還是傳進了劉氏耳朵里。

　跟自己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嘀咕：“看來三爺在西州這邊頗得遼南王重用, 不然人家堂堂王府, 還能賣一個楚家表小姐的面子？”

　管事婆子自是挑著劉氏喜歡的說：“可不，都是仰仗著三爺。”

　劉氏一想起今后還得管這對拖油瓶姐弟就糟心, “也是三弟妹去得早，三弟妹若還在, 哪會讓三爺去管這些閑事。那對姐弟現在是覺著有老夫人這個靠山在, 沒把自己當外人。他們也不想想, 借著三爺的名頭求到人家王府去, 這麼早就把人花了，以后遇著個事可怎麼辦？”

　“這人臉面啊，用一次薄一次，自然得用在刀刃上才是, 我都不知道怎麼說！當真是跟那娘一樣的子，凡事只求自己舒坦，不管別人死活。”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嫁進楚家這麼多年, 伺候公婆丈夫也就罷了，早些年還得討好著小姑子, 現在小姑子又把一對兒扔過來。半點沒把們照顧周全, 怕是公婆又要覺得是我苛待了們。我若是心腸狠一些，也學著二弟妹自請一封下堂書回娘家去算了！”

　管事婆子忙勸：“夫人，您可別這麼想，二夫人走是沒個兒子傍，沒盼頭。您不止有兩位小姐, 大爺還跟著承茂爺在永州歷練。三爺是個有本事的，將來不管怎麼，前途都不會差，大爺跟承茂爺好，您跟二夫人不一樣，您是有盼頭的。您若是走了，以老夫人的偏心程度，兩位小姐還不知得多委屈呢！”

　劉氏沒再說話，只暗自垂淚。

　面對這場禍事，楚家大房二房一直怨姜夫人娘三，在楚昌平面前卻重話都不敢說一句，半點不敢得罪楚昌平，畢竟楚昌平是楚家唯一一個在朝為的，旁的不說，單在兒親事上，他們都還得靠著楚昌平才能結識到更好的人家。

　劉氏私底下再怎麼埋怨，但上頭還有楚家二老立著，怎麼說也是個大舅母，表面功夫還是得做。

　讓院子里的管事婆子挑了些補子的藥材送去姜言歸院子里。

　***

　姜言意通過這兩天相，已經把劉氏的脾清了，這個大舅母眼皮子淺、小心思多，慣會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但真要說有多惡毒，那也談不上。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人家拖兒帶的，自然也得為自己的兒謀劃。姜言意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楚家所有人都會向楚昌平一樣待他們姐弟，也沒把劉氏那些小心思放心上。

　現在只盼著姜言歸的傷能快些好，他傷到的是膝蓋骨，古代醫療水平有限，也沒法進行手，大夫們都說他這就算是好了，只怕以后也不良于行。

　可能是在床上躺久了，姜言意發現胞弟的飯量很小，跟同齡人比起來，他形也過分單薄了些。

　給封朔做了那麼久的藥膳，大抵也知曉什麼食材滋補什麼。

　姜言歸傷到了，得多喝骨湯才行。

　給姜言歸煎藥時，姜言意就吩咐下人去買了新鮮的豬大骨回來。

　楚家如今還是劉氏執掌中饋，但府上的下人只有從京城帶過來的那些，各個院子都缺人手，廚房那邊也是一團糟。等把藥熬好了，回頭一問，才知本就沒人去買，廚房的人都各有推和說辭。

　姜言意知道以劉氏的脾，若是現在敲打了廚房的人，只怕劉氏還會覺得越俎代庖，傳到楚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則覺得是劉氏管教不利，下人怠慢了他們姐弟，這婆媳兩又得生出隔閡來。

　劉氏如何姜言意自是不關心，但楚老夫人一把年紀，實在是不忍心看再為這些瑣事勞神，這事若是鬧大了，回頭楚大爺又得跟楚老夫人吵，傷心的還是老人家。

　一番衡量，姜言意給姜言歸說了一聲，回店里去看看，路上便買了豬大骨過去熬湯。

　現在店里的生意基本上穩定了，回去時店也是座無虛席，老秀才在說評書，二人沒顧得上打招呼。但秋葵見姜言意回去，倒是還哭了一場，怕回了楚家，以后就不來店里了，姜言意安了幾句，只說是暫時住在楚家。

　郭大嬸和姚廚子都在灶上忙，走不開，姜言意跟他們打了個招呼，讓們接著忙，自己則去熬骨湯。

　骨頭里水多，洗干凈后，還得冷水下鍋，同時放生姜料酒

　去腥，慢火加熱再焯一遍水，這樣才能把水都煮出來，還能去除過多的脂肪，等熬湯時，熬出來的骨湯就不會太膩。

　姜言意把理好的豬骨放砂鍋里，加了滿滿一大鍋水，丟了幾片生姜挽把蔥結一起燉煮。

　熬豬骨頭湯必須得從一開始就加夠水，若是中途添水，熬出的湯味道就沒那麼香濃。為了讓豬骨里的鈣質充分溶解在湯里，還加了一點醋。

　姜言歸的傷適合吃些清淡的東西，姜言意連茴香、八角這些佐料都沒放，就為了熬出骨湯這個原原味的香。

　姚廚子看心事重重的，想到大戶人家府上，總有那麼些不鮮的事，他故意說些趣話，把話題往店里引，想讓高興些，“掌柜的，您要是再晚幾天回來，怕是這店得我老姚給開垮了，您給的吊湯方子，明明都是那些食材，可店里的食客都不買賬，說不是以前那個味兒！”

　姜言意正削著蓮藕皮，笑道：“姚師傅可別說這些話來打趣我，這些天可多虧了您和郭嬸子。”

　姚廚子見緒好了些，才繼續說：“我跟您說實話啊，您那做點心的法子，我是真不會，已經有不客人抱怨問咱店里怎不賣點心了。”

　姜言意道：“如今楚家那邊走不開，我得把那邊理好了才顧得上店里。”

　姚廚子點點頭：“百善孝為先，掌柜的是個孝順人。”

　姜言意只是笑笑沒作答，岔開話題問：“對了，老先生如今是住哪兒？”

　老秀才自從上次遇險后，就不敢住城南那邊了，自己在別賃了個房子。

　姜言意先前還打算把姜言歸接到自己這里來住，但這店里白天食客多，吵嚷得厲害，姜言歸還是靜養為好，想給他找個舒適點的地方住。

　他住在楚家，心終究是沉重的。不過們姐弟兩若是搬出楚家，老夫人那邊怕是還得費些功夫。畢竟們搬出來，楚老夫人怕是會覺得，是自己沒照顧好們，讓們在楚家了委屈。

　這其中的糾葛，姜言意是想想都頭大。

　姚廚子聽問，顛著大鍋道：“老秀才賃了我家附近一宅子，咱那地段不好，花不了幾個錢。東家您若是想看房子，不妨找房牙子問問。”

　老秀才以前跟姚廚子一起共事過，也算是老人，如今老秀才每天跟他一道回家，也算是省了楊岫邴紹二人不事。

　姜言意點頭：“我回頭找人問問。”

　這老店的店面如今看來實在是小了些，姜言意打算盤個更大的店，到時候把這邊留著住人倒是不錯。

　把削好皮的蓮藕洗干凈，切段放進砂鍋里一起煮，掀開蓋子時，里面飄出的骨湯香就已經十分勾人。

　趁著熬湯的功夫，老秀才說完今天的第二場評書后，在休息時間，姜言意又把紅樓和三國后面的幾回故事說給他聽，老秀才自己整理潤一番就行。

　一砂鍋的的湯熬了接近兩個時辰，姜言意買的豬骨里有棒骨，里面的骨髓約莫是被熬化了，骨湯濃白，鮮香人。骨頭上瘦用筷子輕輕一就掉，質細膩，一點也不柴。

　蓮藕也被煮得爛，用木箸輕輕一就能分為兩半，因為蓮藕淀含量高，吃起來口綿厚。

　放了一勺鹽，這才把蓮藕骨湯裝進湯盅里。熬骨湯鹽要最后起鍋時再放，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證質的鮮，鹽放早了，會讓里的水分過快流失，燉好后吃起來質比較老，口略柴。

　滿滿一砂鍋骨湯，熬好后只裝了兩湯盅，姜言意想著正好給姜言歸和老夫人一人送一盅去。

　***

　姜言歸一向胃口不好，今晚的骨湯他倒是喝了個干凈。

　他吃下得下東西了，姜言意心中也高興，問他：“明日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鮮濃的骨湯從間一路暖到胃里，姜言歸因為吃東西，額前出了一層薄汗，他好看的眸子著姜言意拿著湯匙的手，那雙手從前白皙細，但現在因為時常在廚房里忙活，瞧著沒以前那般了。

　握著湯匙時，五指是收攏的。

　但姜言歸記得自己阿姐握湯匙的習慣，小拇指總是會微微翹起。

　一種說不出的冷席卷了全，他啞聲問：“姐姐，你什麼時候學會煲湯的？”

　他對的稱呼微妙地從“阿姐”變了“姐姐”。

　姜言意并未察覺，關于自己廚藝的問題楚昌平之前已經問過，道：“到了軍營里后，我在火頭營當過一段時間幫廚，拜了灶上一

　位廚子做師父，我的古董羹店能開起來，也多虧了他老人家幫忙。”

　姜言歸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著姜言意那雙平靜而清明的眸子，“姐姐，你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他阿姐，是跟他母親一樣的子，驕縱急躁又死心眼，有時候會做很多蠢事。

　現在站在他跟前的人，明明還是他阿姐的模樣，他卻從骨子里到陌生。

　他阿姐做事沒有這麼冷靜，明明才是姐姐，但其實自己照顧的時候更多些。

　沒了母親后，支撐著他一路到西州的，就是為了他阿姐。可是經過這兩天的相，他在眼前的人上找不到半點他阿姐的影子。

　仿佛……這軀殼里換了一個人一般。

　姜言歸只要一想到那樣的可能，渾就如至冰窖。

　姜言意在他問出那話時，也警惕起來，但面上毫不顯，只有些黯然道：“言歸，我若再像從前一樣活，只怕你現在也見不到我了。”

　這句話打破了姜言歸心中的疑慮，他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

　姜言意道：“人總得長的，我們有時候不得不磨去一些棱角，才能更好的活。”

　姜言歸緩緩抬起頭，他的面容跟姜言意有幾分像，眼角因淚意泛著殷紅，這副相貌在男子上，致得有些邪氣：“阿姐，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像從前一樣恣意地活，不用敬畏任何人。”

　姜言意他的頭：“好，阿姐等著那一天。”

　總算是安好了這敏脆弱的年，姜言意離開姜言歸的院子輕輕呼了一口氣。

　***

　第二日去給楚老夫人請安時，老夫人就拉著姜言意的手，一直夸昨晚的骨湯熬得好。

　劉氏帶著兩個兒在一旁聽著，心里實在不是滋味，昨天姜言意讓人把骨湯送來的時候，正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自然也瞧見了那熬得鮮香的蓮藕骨湯。

　心中不忿，姜言意從前就是個生慣養的，廚房都沒進過幾回，到西州這才多久，能煮出這樣香濃的湯，劉氏是說什麼都不信的。

　自己當姑娘的時候，都鮮進廚房，嫁為人婦后，為了討好公婆，籠絡丈夫，這才不得不學了廚，劉氏自問自己做湯羹都做不出那樣的好味道。

　姜言意的店

　，劉氏也覺得是楚昌平幫開起來的，畢竟店里的伙計本就是楚昌平邊的人。

　姜言意昨天回了店里一趟，回來就帶來了兩盅骨湯，顯然是店里的廚子熬的湯，為了在老夫人跟前博寵，竟然好意思說那是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