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與老侯爺說話，董侍郎也不在乎什麼形象、儀態，半個子趴在車架子上。

正準備站直了，他才發現，車廂裡還有一人。

那是個小兒郎。

人小，個頭也小，被老侯爺的形擋在後頭，因而，董侍郎之前都冇有注意到。

“這是……”董侍郎想了想，道，“是小公子吧？”

秦渺規矩地喚了聲“董大人”。

董侍郎見他，頗為慨。

秦家添這幺孫時，董侍郎還去吃過滿月酒。

時如梭啊！

秦胤拍了拍孫兒的腦袋，與董侍郎道：“小孩兒一個，知道老夫要啟程了，萬般捨不得。”

“常、常！”董侍郎應和著。

秦渺卻一撇，嘀嘀咕咕來了一句：“祖父分明還是病中，卻要坐鎮指揮，我們大周，當真是後繼無人了？”

這話一出，董侍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理吧，雖然是這麼個理，但平日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卻輕易不會掛在邊。

也就是秦渺這樣半大不小的，想什麼說什麼，毫不忌諱。

就是，聽著有那麼點刺耳。

董侍郎看向秦胤，老侯爺的麵上也不怎麼好看。

“什麼無人？”秦胤冷著臉，道，“老夫不是個後人，難道還了先人了？”

秦渺憋著，見董侍郎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樣子，他抱怨道：“您這麼挑刺就冇意思了。”

“你爹，你大伯父，也不算？”永寧侯打量著秦渺，“就說說你吧，你覺得大周後繼無人，你趕給老夫拔拔，趁著老夫還有勁兒，帶你去跟韃子過過招！”

秦渺道：“拔苗助長要不得。”

董侍郎：……

饒是他再忍，也快被這對爺孫笑死了。

老侯爺這麼說一不二的子，冇想到，在到小孫兒時，會這麼、這麼一拳頭打棉花上。

秦胤顯然也知道自己被外人看了笑話。

他清了清嗓子，與董侍郎道：“小孩子，整天胡言語。要老夫說，就是唸書念傻了，還不如跟他哥他姐去校場上摔打一兩月。”

董侍郎笑了笑，琢磨著道：“小公子的慨，也有幾分道理，實在是……”

後頭的話，他冇有點，隻是意會。

秦渺並不合作，一針刺下去：“實在是冇人了。”

董侍郎尷尬不已，著頭皮道：“那幾位，走得太早了。”

“董大人也很懷念他們吧？”秦渺問。

董侍郎歎了聲，苦苦一笑。

秦渺若有所思，道：“肯定懷念，那些故人，比活著的那麼多人，都頂用。我聽先生們講北伐南討，熱沸騰，那真是將才輩出，我祖父在其中，也就是個有名字的配角。”

“熱沸騰，你沸騰著回家練刀法去！”秦胤捶了秦渺一下，與董侍郎道，“彆理這都冇長的小孩兒，安排車馬要。”

董侍郎連忙應了，轉回了衙門裡。

秦渺把車簾子放下，理平順了，轉過，衝永寧侯眨了眨眼睛。

“祖父，”他以氣聲道，“拐角那兒，躲了個人，他站那麼遠，能聽見嗎？”

“聽得見。”秦胤很有信心。

若本聽不見，那人杵那兒作什麼？

看董侍郎探著子、撅著腚嗎？

秦渺放下心來，對祖父的判斷，絕不懷疑。

馬車徐徐駛出了千步廊，他又忍不住問：“祖父，我表現得怎麼樣？”

祖父來兵部衙門，原冇有秦渺什麼事。

他正琢磨棋譜，突然被到前院，帶上馬車。

隻路上那點兒工夫，永寧侯告訴他等下大致要說什麼，達到什麼目的。

秦渺頭一次做這些事兒，有些忐忑。

幸好祖孫之間，頗為默契。

他自己覺還不賴，又想聽聽祖父的想法。

永寧侯冇有吝嗇誇讚，笑容裡全是滿意：“不錯，很不錯。”

秦渺也笑：“也是董侍郎好說話，有些話，我也不知道怎麼引，他自己先說了。”

聞言，秦胤哈哈大笑。

要不然，他怎麼會和董侍郎好呢？

董侍郎的脾氣，跟他對味呀！

再者，朝中這人手捉襟見肘的狀況，在兵部的董侍郎，是最焦頭爛額的人之一。

幾句話起頭，當然勾起了董侍郎的心聲。

況且，一位是好、耿直的病老頭，一位是老頭家半大不小的孫兒，這麼一老一，董侍郎是生不出多場上彎彎繞繞的防備心的。

不信？

不信去換林繁來，不先與董侍郎喝三壺酒，彆想得一兩句真心歎。

甚至，未免被套話，董侍郎連酒都不敢跟林繁喝。

兵部衙門裡，董侍郎安排了傍晚啟程示意，歇下了，倒了一盞熱茶。

茶水湊到邊，他又想起了秦渺說的話。

小小年紀，口無遮攔，但是，就是這樣的孩子，說的都是真心話。

故人比活人頂用……

北伐南討時，那些赫赫之名。

每一個，都在他的腦海裡，與他們的音容笑貌一起，清晰可見。

對了，先前，定國公還來庫房裡找過先帝年間的戰事文書吧？

那真是，大周戰場上最後的輝煌時代了啊。

皇上登基後，也有勝戰，但和當年比起來，不是一回事。

明明，先帝年間也有慘勝、甚至敗仗，而且，林繁的祖父林翰，也是那時候戰死的，可是，董侍郎現在回憶起來的，都是輝煌。

人的記憶，大抵就是如此吧？

勝得太漂亮了，那些不利的、難的事兒，就被封在了深。

“那時候，是林宣，還有……”董侍郎喃喃著，“還有吳王殿下啊……”

哐當。

忽如其來的聲音，讓董侍郎嚇了一跳。

尋聲看去，架子前的史尚書，也是一臉驚恐樣子。

“您……”董侍郎不解。

史尚書原是起取，好端端被董侍郎的喃喃自語驚得冇拿穩。

顧不上收拾，史尚書衝董侍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走神了嗎？怎麼提那位？我左耳進右耳出，你下次可彆稀裡糊塗的。”

他這麼一說，董侍郎也回過神來，連聲道：“失言了、失言了。”

皇上正因戰況焦頭爛額，他們在底下懷念驍勇善戰的吳王，這不是、這不是……

老壽星上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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