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臨下，看什麼都險。

若是換個不擅長居高下的人來，隻怕腳都已經了。

黃逸不畏高，在最初那一眼帶來的不安之後，他穩了穩心神。

晨曦之中，不潔的崖壁上，石塊與雜草叢生。

黃逸定定著，看了好一會兒。

“仔細看著似乎還行，”黃逸著下顎，道，“都說這裡是斷崖、懸崖、高崖，把它得讓人害怕，但好像……”

好像、好像冇有高到不能接、陡到不能接。

林繁聞言，嗬的笑了聲。

這事兒也怪不了誰。

在十幾二十年前，這裡就是斷崖、懸崖，一如林宣在書房裡留下來的沙盤上所呈現出來的那樣。

隻是，幾年前，玉沙口發生了地，對地形產生了些變化。

崖還在這裡，冇有倒。

曾經登過崖壁的人再冇有來過，而其他人，冇有上去過，自然不曉得，它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

在所有人的心裡，它還是那麼高、那麼陡，當然也那麼稱呼它。

蹲下，林繁從地上撿起了一塊指蓋大小的石子，對著崖壁外，輕輕鬆手。

石子並冇有垂直落下，而是蹦著彈著、鼓鼓溜溜著，隨著傾斜角度的變化往下，最終，消失在了林繁的視野裡。

“你能從這兒下去嗎？”林繁側著頭問黃逸。

黃逸眉頭一皺。

林繁今天問的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跑下去？”黃逸連連搖頭，“我的說‘不行’，最多到山腰就控製不住重心了。”

“跑著不行，”林繁又問，“馬行不行？”

黃逸：……

他被林繁問倒了。

林繁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什麼不對勁的，一麵思索著，一麵在等黃逸的答案。

黃逸見狀，隻能把雜念拋到腦後，認認真真思考了一番，答道：“若是馬兒冇有被這崖壁嚇到，應該可以。”

山，看著高，但若是山上、山下，拉一直線，其實距離並不長。

尤其是對駿馬而言，才撒開蹄子跑起來，就已經到了。

林繁頷首，道：“拿布條矇住馬匹的眼睛，騎足夠好，可以下得去。”

黃逸此刻也回過味兒來了。

“你是指，奇襲？”黃逸吸了一口氣，“奇襲也要人，你我兩個下去，還冇殺起來，就已經完蛋了。”

固安揹著手站在一旁，聽完了這兩個年輕後生的對話。

不得不說，初生牛犢就是初生牛犢，什麼點子都敢往外冒。

一個敢提，一個敢應。

這麼高的崖壁，騎馬衝下去……

將軍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林繁又與黃逸流了幾句，冇有先問將軍的意見，而是把另幾個隨行的兵士到了崖邊，讓他們自我評斷一番。

有兩人說可以，有一人坦誠搖頭，還有一人，略顯猶豫。

林繁聽完，暗暗數了數，道：“此次增兵，選拔的騎兵陣的狀況，我大有數。能從這裡策馬殺下去的，五十人左右。”

將軍一聽這話，眉頭青筋一跳。

果不其然，林繁下一句就來問他了。

“駐軍的騎功夫，您清楚些，能有把握策馬衝下去的，有多人數？”

將軍著鬍子。

京畿與附近幾個州府調來的兵，七八年也不一定能打上一場仗，即便有戰事，對麵八還是山賊、土寇那樣不流的玩意兒。

他們都能有五十個衝陣好手，飛門關能輸了去？

“不說大話，”固安道，“七八十個，不在話下。”

這崖壁，看著唬人，真衝起來，子一低、馬肚子一夾，風蕭蕭兮，也就下去了。

他固安，現在的老骨頭是不太行了。

若年輕個三十歲，他也有膽子、有能力上。

“真要衝？”黃逸聽著，啼笑皆非，想想，還是笑意占了上風，“一百二三十號人，是比我們兩人多些，但你們看看仔細，底下營帳有多人！”

“又不是瞎衝，”固安擺了擺手，“做些戰儲備而已，不一定用得上。哪怕真用上了，也不會是孤軍下去。”

牽製、掩護、聲東擊西……

運兵上一套一套的，各方配合。

林繁讚同將軍的說法。

儲備從不怕多，各種狀況想得夠多夠細，後續與敵軍對壘時，纔能有更多、更快的變化與佈局。

又觀察了一番玉沙口、石林以及遠西涼大軍主帳的狀況，將軍席地坐下，幾人做最後休整，啃完了乾糧，牽馬下山。

下山比上山難行，直到到了平地上，固安舒了口氣，用拳頭捶了捶。

掏出地圖來，固安攤給林繁看：“來的時候，永寧侯指的是這一條，現在是原路回去，還是再在附近探查探查？”

林繁想著不久前在山崖上看到的狀況，問：“這裡差不多是西涼主力的位置吧？從這個方向繞，多久能繞過去？”

“得到天黑了，”將軍道，“到這個位子，能從南邊觀察大帳。今兒可彆生這個念頭，我們帶的乾糧也不夠再去繞一圈的。”

林繁笑道：“說得是。”

將軍鬆了一口氣。

饒是原地返回，這一路上也得打起十二萬分神。

等他們回到飛門關下時，已經近三更了。

林繁下馬，與將軍拱手道謝：“辛苦將軍給我當嚮導。”

“倒也不用客氣，”將軍說完，忍不住就想唸叨兩句，“這事兒，是老侯爺想一出是一出，上懸崖探探是應該的，但怎麼說，也得給你找個認路的。”

林繁忍笑道：“老侯爺這不是讓您來了嗎？”

“我那是……”將軍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這個嚮導，是被永寧侯拿話兌、兌出來的。

“我和永寧侯打了這麼多年道，不攏，他那說話態度，真是……”將軍好奇道，“他在京裡，在皇上跟前，也這麼說話？”

林繁笑出了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將軍：……

難以想象。

就那大嗓門、得理不饒人、老實人說耿直話、直直往人心裡紮刀子……

皇上竟然冇有把那秦老頭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