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秦治的心倏地了下。

真實原因，藏在心裡，自不可能與外人道。

“那是……”秦治了臉，想要出一個笑容來，可不用找鏡子，他就知道自己的笑容不怎麼樣。

這也不能全怪他。

天生苦相。

笑起來不及老父、老母爽朗，但隻要微微蹙眉，就比喝了黃連水還要苦大仇深。

既如此，秦治乾脆破罐子破摔，歎道：“家父打了勝仗，我自然高興，可我作為兒子，不能侍奉在他邊，我實在擔心他的病。”

黃太師一聽，道：“孝順孩子。”

為將為臣，關心戰事，為子，唸叨老父病，人之常。

範太保亦著鬍子，道：“有太醫隨行，老侯爺有人照顧，你也不用特彆掛懷。”

邊上其他人經過，先與秦治賀喜，又道：“西涼大敗，南蜀肯定不會貿然發兵了，老侯爺很快就會返京，不用擔心。”

這話，秦治還來不及回什麼，兵部裡頭，快步出來的董侍郎瞬間就拉長了臉。

“返京做什麼？”董侍郎道，“不趁機殺他西涼一個片甲不留？”

那廂一愣。

“多好的機會，豈能錯過，”董侍郎說完，與秦治道，“我剛還在看老侯爺送回來的信，真是字字催促，就怕我們後頭補給慢了，耽誤他前頭西進。這時候若與老侯爺說退兵，纔對他的健康無益呢。”

就永寧侯那子，好不容易打出來了大勝，占了先機，卻不能擴大戰果……

緒一激，怕是又要厥過去。

話說回來，老侯爺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兵部也不想。

一路西進，收複西州，以及那一大片的土地，是大周從建朝起，就刻在兵部板子上的目標。

這幾年冇有作，一味防守，原以為再冇有這樣的機會了。

冇想到，忽然之間，黑夜散儘，曙照在了臉上。

退個屁的兵！

董侍郎不管先前說返京的人，軍大事，千步廊之中，最能左右皇上想法的，無外乎他眼前的這兩位老大人了。

隻要黃太師與範太保主帳積極進攻，那他們主戰一派就能占得上風。

“太師，”董侍郎道，“與軍報一塊送回來的，還有令孫給您的一封家書，等下讓人給您送去。”

黃太師臉上一紅：“慚愧！慚愧！那臭小子真是……”

將士家書、軍報，尋常都走驛館，但在運送上，一個是正常調運，一個是千裡加急，不可同日而語。

黃逸的一封家書能捎帶著送回來，一來是正好順風，二來，則是沾了太師之孫的。

黃太師深知這一點，便宜既占了，禮數還得全一全。

“不勞煩送，”他道，“我這就取了去，回信時我定會好好說說他，怎麼能這麼冇分寸呢！”

董侍郎引了秦治與黃太師進去。

史尚書把秦胤催糧的信給了秦治，又把黃逸的家書給了黃太師。

黃太師直接打開來看。

誠然，黃逸出征之前，兩人因為一些理念上的不同、那些見不得的手段，說道了許久，但老太師相信，那些東西，黃逸不會明晃晃寫在家書上。

白紙黑字，黃逸冇有那麼蠢。

老太師也不怕在眾人麵前看。

果然，這家書之中，先給家裡眾人問了安，說自己一切安好，請長輩莫要擔憂。

再說邊關見聞，看了什麼，經曆了什麼，會如何，又說先前險雖險，能配合林繁、參與奇襲，很是幸運，亦十分慨。

這些年的勤修苦練，都冇有白費。

那些汗水與傷口，落到了實，了報效家國的力量。

離京雖不久，但這些時日到的東西，與前幾年在前當差時的截然不同，很慶幸可以離京走走、看看，也越發能會那些為大周戰多年的將士的想法。

此刻，在一場大勝之後，所有人齊心，想要繼續向西。

正如決心投軍時所說的那樣，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如何為大周的棟梁。

……

黃太師看完這封家書，遲遲冇有說話。

隻看文筆，幾乎冇有文筆可言，比老太師讚許的那些文章差了十萬八千裡。

當然，如此平鋪直述的直白表達，也不是黃逸寫文章時的真實水平。

再喜歡習武，不肯去走科舉，黃逸畢竟是黃家子弟，基本功不差。

隻能說，黃逸選擇了用這樣的表述方式，來麵對自己的祖父。

無需恢弘，也不用煽，隻需要用最日常的口吻來講述，他們不是師生，是祖孫。

樸實、真摯，讓老太師看完，心中五味翻滾。

同時，他也知道幺孫寫家書回來的意思了。

希老祖父積極主戰，給將士們爭取更多的時間與機會，而不是放棄大好機會，西涼撤了、他們大周便收兵。

黃逸不會主做這事兒，不用多猜，定是永寧侯和林小子的主意。

因此，這家書才能與軍報一塊抵京。

黃太師輕輕哼了聲。

那一老一，跟他耍起心機來了了。

古有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一老一，是挾著他的寶貝孫兒、令他在京裡這樣那樣。

真是……

黃太師抬眼，看了看商議事的範太保與史尚書，捋了捋鬍子。

打就打吧。

他不喜歡胡興戰事，但也知道何時該打、何時不該打。

等打下西州城，直指西涼中心，他這些年花出去的銀錢，要十倍百倍收回來。

把家書收到袖中，黃太師拍了拍秦治的肩膀，清了清嗓子：“依我看，眼下還需要老侯爺坐鎮飛門關，繼續給西涼力。

他又不登戰場，關有太醫看顧，你大可放心。

侯夫人見多識廣懂大，定能明白這些，倒是你，老父與兄長離京征戰，京裡靠你主持，怎麼也得給幾個晚輩做好榜樣。

等下從衙門出去，彆愁眉苦臉的。”

秦治“啊”了聲。

這話兩個意思。

老太師主戰，符合秦家的利益；他的擔心有了很好的理由，不用擔心餡。

這讓秦治不由鬆了一口氣，順勢道了謝，應下了。

董侍郎亦聽到了，給史尚書打了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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