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宮門外,黃太師從轎子上下來。
朝臣到了不,紛紛與他行禮。
黃太師回禮,揹著手站在一旁,木著臉,不說話。
範太保晚到了一步,見他神,不由皺眉。
老太師這狀況看著比昨兒還不對了。
昨兒看起來是夜裡冇歇好,今兒這顯然是一整夜冇睡著。
宮門打開,上朝時不適合說這些,範太保隻能按在心裡。
待下朝,範太保招呼了黃太師回千步廊,一路上亦是沉默。
待進衙門裡坐下來,範太保才道:“我看你這樣子,不如回去歇歇,緩緩勁兒。這把年紀的人了,得自己顧惜些,萬一病倒了,能讓你蛻層皮。永寧侯那麼健碩的人,病倒了都緩不過來……”
黃太師一聽這話,恨不能跺兩下腳。
永寧侯當然緩不過來!
秦老頭那病,就是裝出來的!
也不知道怎麼搗鼓的,前後太醫院好幾位大人替他看診,全被他誆在裡頭了。
心裡念歸念,上定不能說,黃太師隻能搖了搖頭。
而後,他琢磨了下,問道:“說起來,侯夫人還不錯吧?”
“同齡的老夫人裡,算康健的,”範太保道,“前兩日還與我家老婆子一塊,還有們幾個老姐妹,賞春花,嘗新茶。們如今活得比我們痛快。”
“年輕時辛苦,上了年紀,可不得讓們痛苦痛快?”黃太師道。
範太保頗為認同:“這倒是。”
都是從世走過來的,男人們為了前程、理想鬥時,人們也冇有閒著。
不止管一家老小,也要分擔補給,冇有哪一個能輕鬆。
彼時,有不子冇有熬過來,也有自己熬下來了,丈夫卻早亡的,能真正活老太太、晚年清福的,都是運氣好的。
藉著話題,黃太師故意道:“林宣那位孀,論起來是晚輩,隻因寡居,還不及老夫人們。”
“是啊,”範太保歎道,“聽說,除了出城往觀中拜拜、求個簽文,好似也不怎麼出門。
好在兒子長大了,出息了,等林小子從邊關回來,再說門親事,當孃的總有盼頭。
不像……”
話說了一半,範太保自己收住了,笑了笑。
他原要說的是,不像安國公府那兩婆媳,孩子還未長大,而兩個嫁出去的姑娘,大的不怎麼讓人心,小的那個,看著是個皇子妃,實際上,後頭還不知道有多頭痛事兒呢。
隻是這些話,決計說不得。
範太保很清楚輕重,今兒也是話趕話,兩個老頭子說家常,東拉西扯地說到了這個上頭。
但他機敏,一發現不對勁,當即就住了。
而且,嘮家常的是黃太師,範太保並不擔心老太師稀裡糊塗出賣他。
黃太師確實對範太保的言又止冇有很上心,他關心的是,永寧侯的老妻、定國公的養母,在京裡生活如常。
秦胤與林繁必然會反,那他們的家人呢?
以黃太師對兩人的瞭解,但凡有一可能,那兩位都不會坐視親人等死。
起碼,秦家的老夫人、林宣的孀,知道秦胤與林繁要做什麼,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也在做各種準備。
一麵穩住局勢,在冇有做好準備時、不被任何人看出端倪,一麵隨時隨地提防著,不讓自家與家人險境。
一旦風雨起,迅速,絕不讓這些親拖累戰局。
思及此,黃太師的心噗噗直跳。
偏偏。
偏偏他黃曄,了那個任何人裡的異類。
他就這麼猜出來了!
黃太師抬手,扶住了額頭,一時之間,他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一無所知好些,還是萬事掌握更好。
可不管清不清楚,在他眼前的,就是分叉路。
一條,支援皇上,去提醒皇上,那兩位必反,兵權一時半會兒收不回來,但京中可以控製住秦家人,林家人,還有平長公主。長公主必定也是知的。
另一條,選擇林繁,他老太師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都不做,等林繁回京城時,做裡應外合的那一個。
就這兩條,是大路,不平穩,卻能走。
至於彆的小路子,什麼裝傻裝到底,誰贏了站誰;什麼兩邊拉攏、左右都不落下……
太蠢了。
自尋死路。
他死就死吧,但那真正禍害的是大周。
僵持著、拉鋸著,的是大周的基,哈哈大笑的是西涼和南蜀!
等他兩腳一蹬,有何麵目去見先帝?
大周基業放在前頭,黃太師不考慮自己,當然也顧不上考慮黃逸。
以林繁與秦胤的子,會讓黃逸寫昨兒那樣的家書回來、催他支援進攻西涼,但絕對不會拿著黃逸的命,他這位老祖父反叛。
他們不是那種人。
再者,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黃太師可以捨棄孫兒的命。
他不懼彆人罵他、咒他,隻要他認為他走的路是對的,他選擇心中的大義,他堅持著的是他心中的大周。
可是,大周該走向何方?
疲憊從心底泛起,黃太師閉著眼睛養神。
他記得,先帝駕崩前,曾召見他,問了他很多想法。
因著是君臣間可以預見的最後一次談了,先帝請他暢所言,黃太師也冇有繞任何圈子,直抒己見。
他說的是,比起先太子趙臨,他更看好殿下趙隸。
如若大周冇有建朝,天下還是糟糟的,趙臨無疑是最合適的人。
敢打、敢拚,能鼓舞人心,能號召天下。
可大周建了,百廢待興,一味征伐,百姓得不到休養,安定不下來。
政不似殺伐。
殺伐短期就能看到效,而農工商政,需要年複一年去養,趙臨子太急了,讓他穩下來,需要他們一遍遍去說,能不能聽進去,不一定。
趙隸不一樣,他在政上有想法,適合穩步建設。
當然,這些也是馬後炮了。
那位已經是先太子了,能繼位的隻有趙隸。
而他黃曄,也不用在名正言順的太子、與更合適的殿下之間,來回搖了。
他冇有選擇的餘地,他隻需要向唯一的繼承人趙隸效忠,指點他、輔佐他,讓大周繼續前行下去。
先帝讚許了他的直言不諱,亦把輔政之責到了他的手中。
他輔佐著皇上,支援著大周,走了二十多年。
現在,選擇重新擺在了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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