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太師久久不語，董侍郎催促道：“您得立刻把這摺子送到書房裡，讓皇上知道，老侯爺他們真的對大周忠心耿耿，老侯爺那份自述清白的摺子，也是句句屬實。”

黃太師抬起頭，看向董侍郎。

這事兒怎麼說呢？

皇上不知道永寧侯對大周忠心嗎？不知道永寧侯與林繁一心一意要打西州嗎？

皇上可太清楚了！

可那份自述摺子，越句句屬實，皇上看著越不高興。

範太保沉了會兒，與黃太師道：“摺子給我，我去吧。”

黃太師挑眉，以眼神詢問範太保。

這等倒黴事兒，範太保今兒竟然主攬了？

既然範太保願意去，黃太師也不拒絕，畢竟，他自己剛從書房裡、被催三催四地回來。

範太保接過軍報摺子，稍稍著些步子，進宮去了。

行至書房外，他迎麵遇上了鄧國師。

鄧國師臉上的淤青早散了，隻是丟人丟慘了，近日架子端得越發高了。

端得高些，冇人敢在他跟前說道。

至於背後嘀咕的，鄧國師無能為力。

隻能耳不聞不煩，忍一時意氣，等將來慢慢算賬。

兩廂打了照麵，互相行了一禮。

範太保道：“國師請留步，稍候一會兒，皇上等下指不定還要尋你。”

鄧國師垂著眼看眼前的小老頭：“太保此話何意？”

“讓國師走幾步路的意思。”範太保樂嗬嗬笑了笑，等紀公公迎出來，便隨他進了書房。

鄧國師站在廊下，眉頭皺起。

範太保上前與皇上行禮，將軍報呈送。

皇上打開一看，眼睛頓時瞪大了。

他看到了什麼？

西州城，投降了？

讓餘柏降的，是李芥的一封信，而說服李芥的，恰恰就是林繁。

範太保隻當冇有看到皇上的神，緩緩道：“拿下西州城後，我們不僅解了西境困局，更是反將西涼一軍。此次能大獲全勝，顯我大周雄威，皇上該犒勞三軍。”

皇上咬著牙關，視線不曾從摺子上挪開。

至始至終，他看著的都是“不戰而勝”。

上一次，他見到這四個字是在什麼時候？

有多年了呢？

這四個字，曾經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心中，與噩夢無疑。

建隆三年到四年之間，皇太子趙臨摧枯拉朽，連下兩州六府，送達京中的軍報上，全是幾城幾鎮幾萬投降的兵。

大臣們誇讚時說的最多的詞，他記得很清楚，“人”。

不戰而屈人之兵。

需要的不止是兵力的製，還有絕對的人。

現在，二十幾年後，趙隸又一次見到了這四個字。

這一回，敲開城門的人是林繁。

秦胤那老東西，知道怎麼他心窩，這軍報就怎麼寫。

還有那封自述清白的摺子，句句“大周”，冇有一一毫虛假，真實得讓人憎惡。

大周大周。

明明他纔是大周的皇帝。

秦胤口中誓死效忠的大周，卻不是他的大周。

何等笑話、何等誅心！

範太保把該說的說了，冇有再苦口婆心地多勸一個字，行禮告退。

走出書房，果不其然，鄧國師站在外頭。

範太保衝他擺了擺手，繼續往前、出宮去了。

鄧國師看著範太保的背影，而後，書房裡傳出了皇上的重重的咳嗽聲。

紀公公趕忙與皇上順氣。

皇上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著氣，不住按著脖子。

剛那一下，許是什麼激著了，又酸又。

“不用太醫，”皇上吩咐紀公公道，“去請國師來。”

紀公公應下。

鄧國師進來，見皇上睨他，他解釋道：“先前遇見太保大人，他讓臣稍候。”

皇上的眼中閃過一不悅，卻也冇有多說什麼，隻讓鄧國師看那軍報。

鄧國師接過來一看，炎炎夏日裡，通冰涼。

對皇上來說，與獲勝的方式、勝利的人，拿下西州城的那丁點喜悅，本不值一提。

“依國師之見，”皇上看著鄧國師，問道，“朕要如何應對？”

鄧國師答不上來。

之前，還能把希寄在西涼人下手狠絕上，現在，西涼兵敗，又有什麼人能傷到林繁？

而且，如此大勝下，邊關將士勢必眾誌城，更不可能去扣林繁與永寧侯。

毫無疑問，皇上在下風。

此前京中的發難，也把“虛以委蛇”這樣的拖延之路給走絕了。

皇上與林繁，在那道“反叛”的聖旨下，拔刀相向已無法避免。

“臣一時之間，也冇有什麼好辦法，”鄧國師著頭皮，儘量穩住聲音，“臣請皇上給些時日，讓臣再仔細想想辦法。”

一麵說，鄧國師一麵低下頭去，不敢去看龍。

話說完了，皇上卻久久不置可否，鄧國師等得心裡發怵，終是等到了一聲“出去吧”。

他不敢多作停留，全了禮數，退了出去。

紀公公敷衍地送他出書房，轉回去伺候了。

鄧國師盯著紀公公的背影，眼中恨意迸發，咬咬牙，揮著袖子離開。

自從徐公公出事後，前就被紀公公把持著。

如果說，徐公公對鄧國師是言聽計從，那紀公公對他就極其搪塞了。

以至於，鄧國師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輕而易舉地掌握皇上的各種心、狀況。

甚至，他約約覺得，在姓紀的太監的挑撥之下，皇上對他的信任漸漸了。

這很不好。

他一定要想出一個辦法來扭轉局勢。

因著這軍報是傍晚抵京、由範太保直接送進了書房，宮中其他各，誰都冇有收到訊息。

直到第二日上午，皇太後才聽說了狀況。

靠著引枕，恍惚之間，皇太後彷彿聽見了先帝的聲音。

“兵不刃，當真好本事。”

“一城又一城，朕這個兒子，可比朕能打江山。”

“朕老了，力不從心，這天下終究還是他們年輕人的。”

……

所有的話，都是當年先帝誇獎趙臨時說過的。

現在再看，也一樣可以套用在趙臨的兒子上。

江山代有才人出。

而，也老了。

老到連的親兒子，都不肯聽的話了。

心，雖冷了，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就還得再為皇上排憂解難。

“使人去書房傳個話，”皇太後代夏嬤嬤道，“今兒請皇上一定要來陪哀家用個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