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侍郎接了摺子過去。
打開來一看,果真是永寧侯那悉的筆跡。
再觀容……
一字一句,沉之又沉。
大軍進西州的訊息傳回來後,他與史尚書也私下討論過,要不要就此繼續進攻西涼王庭。
史尚書想得周全些,一一分析了,認為還是收兵為好。
董侍郎聽著極其在理,自然也不會繼續喊著要西進,但此刻看這摺子……
理依舊是這份理。
大軍不得不退。
就是這“不得不”,讓人心裡憋屈得厲害。
連他這樣坐鎮後方的兵部員都憋屈,那些在西州城牆上向西遠的將士,他們的心境呢?
隻會更憋屈。
卻隻能剋製著、忍耐著,不敢暢想攻破王庭的景象。
下意識地,董侍郎想抹一把臉。
剛抬起一手,突然想起剛剛隻乾了手,冇有臉,他隻能立刻忍住。
調整緒,繼續往下看去……
看老侯爺為安北侯他們說話,董侍郎哽聲道:“這、這真是……”
他說不下去了,隻能匆匆把摺子還給黃太師。
而後,再不用顧忌讓摺子染上水漬,他抬手用力地在臉上順了兩下。
黃太師低聲道:“收一收脾氣。”
“知道,”董侍郎勉強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就是心裡不舒坦,老侯爺不容易。”
黃太師又道:“我要把摺子遞上去,能勸皇上的,我當然會勸……”
說完,他就是一聲低歎。
董侍郎豈會聽不懂老太師的未儘之言?
老太師對勸服皇上,並無多把握。
也是。
從下旨那日到今天,大夥兒還勸了嗎?
皇上他聽不進去!
可是,該勸還得勸。
既是大周臣子,皇上做得不對的地方,他們必須堅持到底、勸到底。
“老夫先走了。”黃太師把摺子收好。
董侍郎目送黃太師。
借給他遮雨的那半頂傘挪開了,雨水重新落了下來。
董侍郎轉,大步回兵部衙門。
他必須再與史尚書好好談談。
趁著大軍還未抵京,他們這些在京裡的人,一定要想辦法說服皇上。
大軍出征半載,得如此出戰果,迎接他們的應該是歡呼與慶祝,而不是責難!
雨天難行。
黃太師上了年紀,走得也慢。
等到了書房,把摺子讓皇上過目,黃太師就坐在一旁,看著皇上的神變化。
許是這封信實在太“苦”了,皇上實在忍不住,重重地把摺子摔在了地上。
紀公公著脖子,撿了起來。
“好一個秦胤,”皇上罵道,“各個說他耿直、忠厚、一筋,他耿直什麼?班師回朝?帶兵宮還差不多!”
黃太師問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們彆回來了?”
皇上:……
不回來,當然不可能。
黃太師又道:“先前皇太後問老臣,對之後狀況有什麼應對想法,說實話,老臣也冇有特彆兩全其的辦法。
如今看來,等他們回京之後,皇上該賞的還是得賞。
我們得了西州,西涼幾年都不會有作,南蜀又是牆頭草,西涼不,他們不會單獨來進犯。
也就是說,我們大周在之後的幾年、甚至十幾年裡,無外敵之憂。
既然不用打仗,那永寧侯就該安養晚年。
林小子年輕,另尋個職。
就都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吧。”
皇上思考著黃太師的話,冇有做聲。
黃太師也不急,繼續絮絮叨叨地嘮。
他的目的不在於說服皇上,而是讓皇上穩一穩,畢竟,鄧國師死了,黃太師也不知道秦、林兩家藏了什麼後手,還得等他們先出招,他這裡才能順著把戲唱下去。
許是他嘮嘮叨叨的那些,勉強還有些道理。
皇上冇有提出意見,隻讓他退出去。
等黃太師一走,皇上再看了一遍永寧侯的摺子,惱得仍在了地上。
糟心玩意兒!
甭管黃太師怎麼勸他,糟心就是糟心。
著鼻子忍了,還是糟心。
等黃太師回到千步廊時,雨眼看著要停了。
地上有積水,也走不快。
他著步子慢慢走,有關切的上來扶他一段,與他議論摺子。
黃太師輕哼了聲:“姓董的,快。“
“董大人也是關心永寧侯。”那人忙替董侍郎解釋。
黃太師又哼了聲,心裡嘀咕著,要不是董侍郎快,纔不給他看呢!
說起來,林繁那兒到底有什麼後手呢?
這些時日,他也冇琢磨,卻始終想不出來。
很期待,也很好奇。
讓他這麼個老頭子,夜裡都睡不踏實了!
翌日,冇有落雨。
金鑾殿上,卻是雷聲陣陣。
大軍班師回朝的訊息自是要通知各方,但如何理秦、林兩家的問題也再一次被擺了出來。
不說兵部據理力爭,幾位老史更是長篇大論,隻恨不能把古今這種佞陷害忠臣、最終帶來無可挽回的結果的車轍子印滿大殿地磚,來警示皇上。
黃太師和範太保換了個眼神。
不得不說,老史們儘力了。
甚至,有一位姓穀的史,就差直白地把“皇上把所有的錯甩給那鄧國師,反正佞已經死了,死後給皇上做個貢獻,皇上順著這梯子趕下來,等永寧侯他們回京後,我們這些人繼續從中勸和,一人退一步,往後太太平平吧!”給喊出來了。
黃太師悄悄看了眼皇上,暗暗搖頭。
都說以史為鏡,卻不是人人都願意照鏡子的。
老太師很清楚,皇上最不耐煩聽的就是這些。
尤其是,擺“前車之鑒”,但前頭的車那是被人推著的板車,後麵跟著是兩匹駿馬拉的馬車,它們本就不一樣。
皇上豈會有耐心聽,又豈能聽得進去?
龍椅上的人,終是煩了,出聲問道:“大軍走到哪兒了?”
董侍郎站出來,答道:“算算路程,應是過了祁府,明日應能進州,再有小一旬……”
“哦,”皇上應了聲,“那不如這樣,哪位卿快馬前去迎接?你們說得再多,也不及他們自己說的,你們誰去當麵聽聽他們的說辭,再來報朕?”
黃太師眉頭微蹙。
董侍郎道:“臣去,臣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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