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颯。

關外的秋天來得很早。

固安清晨從將軍府出來，就被一陣狂風迷了眼。

他連連咋舌。

說起來，他在飛門關也駐軍了這麼多年，按說早習慣了西北這一帶的氣候，卻也被這兒的秋日大風給吹得頭髮都快散了。

倒黴……

他在心裡罵了一句。

轉念一想，他腳下的土地是西州城，是他們心心念唸了這麼久的城池，固安立刻就不罵了。

反而，嘀咕了一句“爽快”。

西州在他手中，從前餘柏的府邸自然也了固安現在的將軍府。

當然，孤家寡人一個，也無所謂府不府的，自住一間屋子，其餘的都分給了麾下主事之人。

戰事告一段落，但他們後續的事宜還有很多。

一位主簿追了出來，道：“之前提出的條件，西涼基本都答應了，隻問我們人的時間。”

固安了鬍子。

還石魏等有名有姓的西涼大將的、兵，也把押在飛門關的俘虜送回去，西涼為此則出大量的金銀財。

兩個朝廷定個協議，西涼稱臣，從大周的立場上，當然是拿得越多越好。

可固安想的是，一旦西涼為臣，那之後幾年，想再興戰事，就不容易了。

西涼得以息，現在的西涼皇帝是個冇出息的孬種，可將來就說不準了，等西涼休養生息、緩過起來，他固安還能提得大刀嗎？

再者……

固安下意識地往東看去。

定國公、不對，是皇太孫，那位正要爭奪皇位，眼下的確不能在西境生事，弄得大夥兒捉襟見肘。

可等皇太孫奪下皇位，整理完朝廷大事後，他是會重新考慮西境戰事，還是就此收手，以恢複政為主，這一點，將軍也吃不準。

不僅僅是他，固安想，皇太孫自己現在恐怕都冇有一個準數。

朝堂風雲變化，舉措，得看奪位是否順利，得失如何。

倘若損失慘重，傷了大周元氣，自不能開戰；倘若大捷連連，順利主皇城，那就不該留下西涼那麼個後患。

固安瞇著眼看了看天：“風這麼大，我看秋天早，冬天也早，一旦冬，還換什麼俘虜金銀，我怕金銀在風雪裡給我吹不見了。你聽我的，既然京城那兒不催，我們就跟西涼再討價還價一下，討到下雪了，告訴他們明年再來。反正我們大周不會著俘虜，也不跟他掰扯那些口糧。”

主簿：……

口糧都不掰扯，那還討價還價什麼東西？

固安說完，自己也品出些怪來。

臉上微微發紅，他忙找補道：“這‘抓大放小’。”

說完，留下主簿站在將軍府外，固安快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城牆腳下，順著臺階上去了。

城牆上的風更大。

大周旗幟被風吹得鼓起，守城的兵士們站得筆直。

固安看著這番景緻，心一下子就爽利極了。

真好啊。

他就現在這裡守著，守到明年春天，京城那兒定然有個說法了。

當然也就清楚，與西涼的後續要如何決斷了。

在那之前，就拖著吧。

毀盟這種行徑，雖然也是古往今來常見的手段，但是，不好聽。

皇太孫奪位、初登大寶，上來就毀盟，更是大忌。

如若要打底，那盟約還是不定為好。

一位傳令兵從城牆下跑了上來，把一封信到將軍手中。

“飛門關送來的？”將軍看了眼封口，下方蓋了劉賁的印，他取出其中紙張，展了開來。

這上頭的字跡，他很是陌生。

看了眼署名，“謝羽”這個名字，好像聽過，又好像冇聽過。

再仔細看容，將軍的眼睛不由瞪得老大。

這是一篇討伐祁氏的檄文。

固安一介武夫，不懂那些文人功底，但文字之間的磅礴力量，他還是到了。

他為上麵寫到的事而震驚，也為了這文字裡的號召力而振。

雖然，固安隻答應了永寧侯不摻和奪位之爭，他守他的西境，可是，隨著西州城易主，隨著永寧侯他們返京，固安的心一點點的，還是偏了。

偏到，他看到這篇檄文時，也想擼起袖子去衝鋒了。

固安收起了信，道：“我先拿著，等下到城門口去。”

下了城樓，固安去尋了定國公老夫人。

老夫人與巧玉抵達西州城已經有些時日了。

劉賁使人護送他們，也與固安通了聲氣，讓們在西州城裡可以安然住下。

們日常在城中走，這座城池裡的生活氣，也在很多人的口中聽到了林宣的名字。

有一些自始至終認為自己是大周子民的老人，抹著眼淚說著，當年若非林宣病故，他們這些人早就能回到大周治下。

雖然餘柏在任時，對城中大夥兒不錯，但他畢竟是西涼人。

也有些以西涼百姓自居的，唸叨著餘柏的不容易，不願意在周人手中討生活，又無法離開故土。

畢竟是新易主的城池，各種想法混雜在一起。

巧玉跟著老夫人聽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每日都有新的會。

聽見拍門聲，來給固安開了門。

固安不進院子，隻把那張檄文給。

巧玉拿進去，給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看完，很久都冇有說話。

先前就知道祁狀況，隻是，冇有想到，林繁他們能讓謝羽落筆。

打謝羽的，不是金銀、不是前程，是祁氏的胡作非為，是他與林宣的師生誼。

巧玉的目，也落在了“謝羽”兩字上。

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從前幾年，逢著年節，府裡都會收到州送來的年禮。

冇有什麼貴重之，就是些特產、吃食，像極了尋常師生間的問候，哪怕那位先生，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待他們出逃經過州地界，又從長公主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州設卡，他們所有人都不敢賭謝羽的立場，想方設法避開關卡。

也正是這位謝羽知府，寫下了這篇文章。

師恩固然沉重，但是，做老師的那個人，在當年提點謝羽時，定然也冇有想到今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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