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當然是人。

　歲月對格外優容，只給了風韻，沒有半蒼老。三十五歲的子了，還如一朵的鮮花。

　那雙眼睛，黑亮又清澈，一眼便能看到底。

　狡黠多智心思深沉的馮君，被這雙目看著，也覺得心平靜愉悅。

　燕王瞥了楊公公一眼，笑著說道：“讓楊錦和這奴才自己說。”

　楊公公在一旁陪笑：“啟稟娘娘，他馮三兒，是老奴一年前認下的義子。之前一直在外當差，今兒個才帶進府來。”

　“馮三兒，還不快些見過王妃娘娘。”

　馮君上前，利落地磕頭：“奴才馮三兒，見過王妃娘娘。”

　燕王妃對下人和善，對楊公公更是親切，聞言笑道：“原來是楊公公的義子。那我可得好好賞一賞。”

　紅玉隨帶了數個荷包，專門留著燕王妃打賞。立刻取了分量最重的荷包出來，送到馮君面前。

　馮君忙笑著謝恩：“多謝王妃娘娘厚賞。”

　接了荷包后，站起來。

　“這也是個可憐孩子，十幾歲的人了，個頭就這麼高。”楊公公演技一流，唏噓著說道：“奴才想著，讓他進府來，見一見主子。日后奴才要是不在了，也請主子看在奴才面上，照拂一二。”

　燕王妃心善，聽不得這等話，立刻嗔道：“你也不過四十多歲，正是盛年，可別說這些喪氣話。”

　也別演得太過了。

　燕王沖楊公公使了個眼。

　楊公公這才住了。

　燕王夫婦進了飯廳，安排晚膳這等瑣事，自有紅玉去吩咐。楊公公伺候燕王一整日，到了此時，便可歇一歇了。

　燕王隨口笑道：“這里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楊公公恭聲領命退下，馮君也跟著退了出去。

　然后，楊公公便領著義子去了自己的住。

　……

　為燕王心腹，楊公公在燕王府里的住也是侍中最好的。雖只是一小院子，也是極難得的面了。

　院子里有四個侍，專門伺候楊公公起居。平日楊公公在燕王邊當差，這些侍也很清閑。

　聽聞楊公公回來了，侍們立刻殷勤地圍了過來，一個為楊公公撣灰塵，一個捧著溫熱的水伺候楊公公凈面洗手，一個捧著熱茶。

　最后一個，也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吊梢著眼，挑剔地看了馮君一眼：“你是誰？怎麼跟進楊公公的院子來了？”

　沒等馮君張口，楊公公已沉了臉：“混賬！這是咱家義子馮三兒，哪得到你們幾個挑三揀四！”

　“都跪下，給三兒見禮。”

　幾個侍都懵了。

　他們幾個腆著臉伺候了幾年，爭搶著想做楊公公的義子，尚且一個都沒掙上。這個馮公公，是哪個廟門里冒出來的？怎麼忽然就了楊公公的義子？

　懵歸懵，幾個侍的作卻是半點不慢。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跪下了：“小的見過馮公公。”

　馮公公對“仗勢欺人”這等事輕車路，揚起頭，一臉目中無人的德：“都起來吧！今后，伺候義父的事都由我安排，你們幾個都聽我的。”

　四個侍憋憋屈屈地起來了。

　楊公公又吩咐道：“去廚房傳膳，加兩個菜，再帶一壺酒來。”

　侍們應聲退下。

　出了門，四個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臉不忿。

　“呸！狗仗人勢！”

　“可不是麼？也不知是哪來的狗東西，仗著公公青睞，就想騎到我們頭上。哼！休想！”

　“以后我們可得給他點瞧瞧。”

　“說得沒錯！待會兒我們進去，就先給他下個下馬威！”

　一盞茶后。

　兩個侍賣力地拭桌子，另兩個侍將食盒里的八道菜肴一一擺好，酒壺酒杯也都放好了。一個個爭相出笑容說道：

　“馮公公當差一整日，一定累了，這些瑣事哪里要馮公公手，小的來就是。”

　“馮公公快請座，小的已經將椅子干凈了。”

　“馮公公，今日這道清蒸鱸魚，是小的厚著臉從廚子那兒要來的。馮公公待會兒可要多嘗一嘗。”

　“這壺梨花酒，酒香醇厚，是小的以前出府時特意買的，今日正好孝敬馮公公。”

　做侍的，看臉伺候人最最要。

　幾個侍前一刻還咬牙切齒，現在一個賽一個的殷勤熱絡。

　馮君目一掃，隨口笑道：“你們一片心意，咱家都知道了。行了，都退下吧！”

　侍們連連應是，麻溜地退了出去。

　楊公公這才從室出來。馮君將椅子拉開，伺候楊公公座：“義父坐，我替義父斟酒。”

　醇香的梨花酒，從的銅壺中傾斜而出，落在潔白的瓷杯里。

　馮君笑盈盈地捧起酒杯，送進楊公公手中。

　楊公公從來不缺人伺候。

　可那些個笨手笨腳的侍，哪里及得上姑娘家仔細心？

　楊公公心中十分熨帖，笑著飲了一杯酒。

　馮君前世和楊公公相數年，對楊公公喜歡的食了如指掌。順手又替楊公公布菜。楊公公笑道：“你別忙活了，坐下一起吃吧！”

　待馮君坐下，楊公公低聲音道：“委屈你了。”

　金玉貴的姑娘家，要扮作侍模樣，還要伺候他用膳。著實是委屈了！

　馮君眨眨眼笑道：“做義子的，伺候義父天經地義，半點都不委屈。”

　易容后，就真正變了另一個人。

　坐立行臥，一言一笑，都不分毫破綻。

　哪怕是和楊公公單獨相，也沒有松懈。

　也正因此，前世從無人窺破的真實份。

　楊公公對馮君的謹慎細微十分欣賞，也不再多言，只手為馮君夾了一碗菜肴。馮君笑著道了謝，起了筷子，大快朵頤。

　侍多出窮苦，在主子面前當差規矩重重，束手束腳。到了私下里，吃飯說話就俗多了。

　楊公公看在眼底，不由得失笑。

　馮君的機敏善變，簡直是他生平僅見。

　狐有千面，面面不同。

　馮君就是一只千面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