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世子朱曜已過了弱冠之年，材高大，面容俊朗。

　世子妃吳氏，出名門，相貌秀麗，舉止嫻雅。

　這幾日吳氏為親爹憂心忡忡，寢食難安，面頗為憔悴。要不是實在焦灼，吳氏也不會厚進公公的書房。

　夫妻兩個一同行禮。

　秦王面沉，語氣不善：“都起。這麼晚了，你們不安歇，跑到本王書房來做什麼？”

　朱曜迅速看一眼吳氏，然后低聲道：“父王早出晚歸，勞心勞力，十分辛苦。兒子本不該來打擾。只是，岳父陷牢獄，兒子心中憂心難當，只得厚著臉來了。”

　秦王冷哼一聲：“虧你還知道本王早出晚歸勞心勞力。本王還以為，你心里只裝著岳父的安危，不知道本王的難。”

　話中有話，分明是在責怪兒媳吳氏不懂事。

　吳氏滿心惶恐，紅著眼跪下了：“請父王息怒，是兒媳百般懇求，世子才來了書房。請父王責罰兒媳！”

　做公公的，總得顧些面。

　秦王可以對兒子冷嘲熱諷，對著兒媳就不便口出惡言了。

　秦王淡淡道：“行了，你起吧！”

　“吳郎中遭此牢獄之災，是因他犯下大錯，對著賑災銀子了手。更不妙的是，府中出了賊，暗帳被人搜出來了。”

　“鐵證如山，想罪絕無可能。”

　“本王盡力周旋，先保住吳郎中的命。他的職，肯定是保不住了。就是你祖父，也要牽連，怕是要辭致仕了。”

　這才是最令秦王懊惱憤怒之。

　一個戶部郎中算不得什麼。

　吳閣老這個當朝次輔，一旦辭致仕，他便如被斬了一臂。

　吳氏面白了一白，了一，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淚水驟然涌了出來。

　朱曜的臉也沒好到哪兒去，皺著眉頭低聲道：“父王，于公于私，都得保住吳家才是。”

　一旦吳家倒了，秦王在朝中勢力大為衰減，如何爭得過燕王？

　秦王做不了太子，他這個秦王世子，還有什麼日后？

　秦王心紛，瞪了朱曜一眼：“你說的倒是輕巧。你來告訴本王，要怎麼救出你岳父，怎麼保住吳家？”

　朱曜被訓斥得啞口無言。

　秦王不耐地揮揮手：“你們都先回去，本王好好思慮一番。”

　……

　朱曜和吳氏被攆出了書房。

　回了院子后，朱曜神晦暗，吳氏以袖遮臉，哭至半夜。

　隔日一早，秦王就進宮去了。

　朱曜還沒正式當差，依舊在上書房讀書，也進了宮。

　吳氏敷了些脂，勉強遮了些徹夜難眠的憔悴，去正院給秦王妃請安。

　秦王妃的臉比吳氏還要難看。

　子朱晅一病不起，太醫施展渾解數，也沒能令朱晅好轉。太醫已經晦含蓄地暗示秦王妃，要有為小郡王準備后事的心里準備。

　秦王妃簡直像被摘了心肝，整日為朱晅碎了心。

　什麼戶部大案，吳郎中下牢獄，吳閣老閉門自省，秦王黨羽被剪除……秦王妃本無心過問。

　一心只想著，要救子的命。

　“兒媳給婆婆請安。”吳氏躬行禮。

　秦王妃強打起神道：“起吧！”

　婆媳兩個各自滿腹憂思，相顧無言。

　就在此時，碧落匆匆進來了，低聲稟報道：“啟稟王妃娘娘，小郡王咳得厲害，剛才吐了一口。”

　什麼？

　秦王妃面倏變，霍然起，快步走了出去。

　吳氏為長嫂，便是有再多憂思，此時也不能不去。忙起追了上去。

　進了寢室，濃烈的藥味混合著悶氣和一腥氣，涌鼻息間。吳氏心里暗暗反胃，面上竭力做出關切的樣子來。

　秦王妃在見到朱晅意識昏沉奄奄一息的樣子后，心痛如割，淚水簌簌落了下來。

　太醫施針急救，又令人熬了濃濃的湯藥，灌朱晅口中。

　朱晅昏沉中喝了幾口，沒等眾人松口氣，哇一聲都吐了出來。褐的藥里，赫然有鮮紅的跡。

　“晅兒！晅兒！”

　秦王妃將兒子摟進懷中，哭得撕心裂肺：“快醒醒，快睜眼。你要是這麼去了，讓為娘的還怎麼活啊！”

　吳氏看在眼里，也覺得心酸。

　朱晅是朱曜嫡親的胞弟。自嫁進秦王府那一日，就沒見過朱晅健康的模樣。

　這一回，只怕朱晅是熬不過去了。

　可憐的朱晅，出再尊貴，卻生來是個病秧子短命鬼。

　秦王妃像患了魔怔一般，忽然咬牙低語：“晅兒，為娘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的，我一定都送到你面前。只要你能好起來……只要你能好起來……”

　反復念叨著這一句，聽得吳氏頭皮都快發麻了！

　秦王妃到底要做什麼？

　秦王妃將朱晅放在床榻上，為他蓋好被褥，囑咐太醫仔細照料。然后，沉著臉了碧落過來。

　“我親自寫信一封，你送去崔宅。記住，要親自送到馮君的手里。”

　吳氏眼皮又是一跳，心中驚駭不已。

　秦王妃顯然沒有向吳氏解釋的意思，徑自去了書房，提筆寫信。

　……

　崔宅。

　盛春一過，暮春已至，天氣漸漸燥熱起來。

　巧手的吉祥，從院子里采了鮮花，將時令的鮮果切碎，和鮮花一同熬煮。然后濾凈所有的殘渣，盛在潔白的瓷碗中。香氣撲鼻，飲口中，帶著沁人心脾的甜香。

　馮君沒什麼胃口，淺淺喝了幾口，便將瓷碗擱在了桌子上。

　時間一天天過去，外祖母許氏一直未見蹤影。

　是趕路途中辛苦病倒了？

　還是出了什麼差錯？

　在表哥面前，馮君還要表現得鎮定自若，實則暗暗焦灼。

　“啟稟小姐，”吉祥蹙著眉頭來稟報：“秦王妃娘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那個碧落的宮人，說是一定要面見小姐。”

　秦王妃？

　馮君眸微微一閃：“請進來。”

　吉祥有些不安，低聲道：“小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要不然，請表公子先擋一擋吧！”

　馮君淡淡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倒要看看，秦王妃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