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軍醫。”
衡玉上前兩步:“侯爺他……”
嚴明看著道:“將軍近日有些頭痛,已有緩解。”
說著,又向走近一步,低聲音道:“切要裝得像一些……”
衡玉微微點頭。
嚴明的聲音高了些許:“將軍請吉畫師進去說話。”
衡玉再點頭,眉眼間已不見半分異。
步上石階,過門檻,走進了房中。
此顯然也是一書房,分外兩間,以青竹簾隔開。
那道墜著石青如意結的竹簾此際安靜地垂著,房中并無下人侍奉,衡玉在竹簾前駐足,試探地出聲:“侯爺?”
“進來吧。”
房傳出悉的聲音,不輕不重,聽不出異常。
衡玉便抬手打起簾子,走了進去。
一簾之隔,室暖如仲春,淡香撲鼻。
只是這香氣似曾在哪里聞到過……
衡玉回憶間,目看向坐在臨窗而放的烏木羅漢榻上之人,一時有些怔住。
他此時墨發以白玉冠半束,半披于腦后,穿一件寶藍云紋廣袖常服,這原本極挑人的藍,穿在他的上,卻襯得面孔白皙清冷,眉眼愈深刻,平白又添貴氣。且面容雖必然也匆忙修飾過,多了份,但清瘦之態已難掩飾,當下乍然一看,便約有幾分寒玉將碎之。
衡玉一面覺得心中不安,一面又不控制地覺得……這人的皮囊骨相委實出,便連這見的脆弱之,竟也如冬日湖上冰面裂痕,亦有著別樣的破碎之。
也只能放縱自己胡思想些,方能表面不異樣之。
“何故一直盯著本侯?”對上的視線,蕭牧無甚表地問。
“還未見過侯爺這般隨意的裝束,一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衡玉笑了笑,轉開話題,問:“聽嚴軍醫說,侯爺近日頭痛?”
這顯是嚴明和蕭牧對好的說辭,蕭牧“嗯”了一聲,放在榻上小幾邊沿的手拄起,垂眸按了按額頭,道:“好些了。”
衡玉見了,不由覺得嚴明方才那句“切要裝得像一些”,怕是不止對一個人說過。
也拿相較輕松的語氣說道:“必是侯爺太過勞費神,這大過年的,還是要以為重——”
“嗯,坐下說話吧。”蕭牧將按額頭的手收回,目落在了前拿來暖手的嶄新袖籠之上。
“多謝侯爺。”
衡玉道了謝,隨意揀了張離他近些的椅子坐下,再嗅著鼻尖的淡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這香氣,曾在長公主殿下的寢殿聞到過一次——那日也是寒冬,又值連日雨,四下寒,殿下上舊傷復發,疼痛難忍之下,其蓁姑姑便燃上了此香。
此香,有緩解疼痛之效。
平日里本看不出他的異樣,想必是極能忍痛之人,眼下卻連這種只有微末效用的法子都用上了,顯然是疼得厲害。
衡玉不免有些懊悔。
若早知如此,斷不該過來的——還要他在忍錐心疼痛之下,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思及此,衡玉藏在袖籠里的雙手手指不抓了些,下意識地將眼睛也垂下,怕泄出什麼緒來。
這一幕落在蕭牧眼里,便了盯著那只秋香的袖籠看。
就這麼喜歡?
蕭侯爺腦子里突然冒出印海的聲音——兩口大箱子滿滿當當、那位韶言郎君就連針線制也不在話下……
“侯爺,我過來是為了苗娘子之事。”衡玉抬起臉來,想要將事盡快說明,好早些離去,是以直正題道:“我今日與好友閑談,忽然想到,那五人之“死”,會不會與彼時北地的征兵令有關?”
“極有可能。”蕭牧食指輕叩了一下小幾上那一摞發黃的厚冊子,道:“之后死去的那四人,都曾出現在擬征名單之上——”
衡玉看向那摞冊子,愣了愣,“侯爺早就想到了?”
否則也不會調來這些時隔多年的征兵冊了。
“也是前日剛想到的,到底這些人最大的共同之是在年齡之上,再結合彼時北地之況,便有了這個猜想。”蕭牧言罷,又多解釋了一句:“這征兵冊也是今日裴刺史剛讓人送來的,正想找你過來告知進展。”
衡玉本也不介意他未有第一時間將那未得證實的猜想告知自己,只是覺得:“到底還是侯爺思路敏銳。”
卻聽蕭牧道:“北地歷年局勢如何,我再清楚不過,有此猜想不足為奇。而你對軍政民策接甚,全憑腦子便能想到此,才更配得上敏銳二字。”
這算是寬嗎?
衡玉想了想,便也一笑:“倒也是這麼個道理啊。”
這等不謙虛的反應蕭牧也無聲笑了一下。
“不過……侯爺說,之后那四人都在擬征名單之上,也就是說,苗娘子第一任夫君,并無被征兵的經歷了?”
“五人當中有四人,已是極大巧合。”蕭牧道:“或許在考慮此事時,暫時可將第一人剔除出去——”
衡玉思索著點頭:“我路上也細想過了,那第一人死之時,北地征兵之事并不頻繁……且此人死了兩年之后,苗娘子才再次議親,之后四次當中,三次定親,一次婚,皆在短短三四年之,而這時間段正接近晉王籌謀造反之際……”
所以,從之后那四人上手去查,才是最可行的。
正如侯爺方才所言,如今大可先將那稍顯例外的第一人剔除,才不至于混淆視線。
“侯爺?”衡玉看向似忽然有些走神的蕭牧。
方才說了什麼話……是足以他失神的嗎?
衡玉來不及細思,便聽他已語氣如常地道:“沒錯,而各地為增加穩定人口,于征兵之策上亦有寬容之,其中有一條便是未婚男子可因定親家而暫緩三月應征營。”
衡玉:“但大多數人家,想必也不愿將兒嫁給即將應征之人,議親之前定會打聽清楚——”
蕭牧語氣篤定:“苗家必然知,只是將苗掌柜瞞下了而已。”
衡玉點頭,眉心微皺地道:“甚至他們瞞下的,或不止是將嫁之人即將應征這一條……若那些人家,當真只是想暫緩應征,或是想參軍之前延續香火,有何道理非要‘冒險’選擇苗掌柜?”
即將參軍之人,縱然不好議親,卻也不至于完全沒有選擇。
說得現實且難聽些,之年,邊境之地,賣兒的只怕都比比皆是——
這些人家既出得起苗家要的聘禮,必然也都不算太過貧苦,他們為何獨獨選了已有克夫之名的苗掌柜?
除非……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想的便不是暫緩應征,而是逃兵役!”衡玉定聲道。
這大約才是那些人“死”的關鍵所在!
蕭牧頷首:“若是為此,那麼苗掌柜背負克夫流言,于他們而言,便是最好的掩飾。”
所以,那些所謂被苗掌柜“克死”的人,極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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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手指微涼之際,心中倏地又升起一團怒意。
若果真如此,那苗家人必然也知曉全部真相,若無苗家人的配合,此事本沒有辦法遮掩干凈!
“當下只是推測。”蕭牧看了一眼手邊的征兵冊,道:“這些事皆發生在晉王之未起未平之前,營洲平定后,各衙門員皆清洗了一番,一時恐怕難以查證。若要查明當年真相,當下最快的法子,只能是先去撬開那些人的——”
衡玉贊點頭。
所謂那些人,所指自然是苗家和那四名男子的家人。
“苗掌柜與柳主薄的親事定下后,苗家老二夫妻的態度有些反復,他們二人唯利是圖,必不會也不敢輕易招認,反倒是仍沉溺在喪子之痛中的苗母,或可讓苗掌柜適時下些工夫加以試探……”
衡玉思忖片刻,又道:“此前我也大致了解過那些男子的家中況,除了苗掌柜那第一任丈夫之外,其余四家已有兩家沒了音信,只剩些不甚親近的旁親還在營洲附近。余下兩家當中,有一戶人家老來得子,如今日子尚可,怕也不會輕易吐……另一戶,也就是苗娘子上一任夫家,那男子的父母皆已過世,只有一個年邁的祖母還尚在,此番苗娘子與柳主薄的親事,便是點的頭。”
“蔣是去見過這位老人家的,據說答應得十分爽快,且頗為激,似乎極樂見苗娘子能夠再行另嫁……”
蕭牧靜靜看著聽著,那惋惜之又浮現心頭。
思路清晰,頭腦靈敏,記甚佳,若是個男子的話……
思及此,他思緒忽然頓住,竟未像往常那般再往下繼續惋惜,而是另有一個極清晰的念頭取而代之——
就是,很好,這一切在上也都剛剛好。
若世上沒有這麼一個,才是真正值得惋惜之事。
懷有大智的幕僚軍師,縱然難尋,卻也只是難尋。
但天南地北,萬里江河,轉星移,有且只會有這麼一個吉衡玉,任憑天涯海角再覓不得第二個出來。
視線中,在他看來那絕無僅有的孩子忽然站起了來。
“侯爺,我想去見一見那位老人家——你安心歇著,等我消息。”
蕭牧下意識點頭。
見要轉離去,卻忽然道:“等等。”
衡玉看向他:“侯爺有何要待于我的?”
此際滿腦子裝著那逃兵役之事,結果卻聽坐在那里的人問道:“今日為何不用手爐?”
順著他的視線,衡玉低頭看向自己抄著的袖籠,隨口道:“這個倒也輕巧方便——”
“比得上添了炭的手爐暖和嗎?”
衡玉覺得這話題有些怪,但也還是答道:“……兩端鑲了狐,里了層皮子,倒也防風保暖。”
蕭牧“哦”了一聲。
還真是細致。
頓了頓,又問:“當真暖和?”
聽他如此執著于暖和與否的問題,衡玉不得有些茫然了,下意識抬起雙手:“不然……侯爺試試?”
“也好。”
端坐羅漢榻邊的蕭侯爺從容地出手去。
衡玉懷著復雜的心將雙手出,走上前遞給他。
蕭牧接過,將雙手抄進去,其有余溫在。
“暖和嗎?”衡玉甚至有點好奇了。
蕭牧認真評價道:“甚好。”
看他沒有將手出的跡象,衡玉道:“那……回頭我使給您一個?”
蕭牧聞言似想了想,才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覺得這個就很好。”
“?”衡玉看著那秋香的綢面,其上還繡了玉兔抱月的袖籠,沉默了一會兒:“……侯爺確定嗎?”
蕭牧沉片刻,反問道:“莫不是吉畫師心之?若是如此,那本候倒也不宜奪人所了。”
說著,便慢條斯理地要將手出。
衡玉忙手按在袖籠上,笑得一臉尊重:“豈會豈會,一只袖籠而已,侯爺既喜歡,且用著便是。”
他中毒在,他開心便好。
衡玉十分地想著,仿佛在憐惜寵溺一個孩。
曾聽嚴軍醫說過,侯爺中毒后,曾有過一些反常舉止與好,故而他疑心此毒或有牽連腦子的可能……
蕭牧不知所想,卻也不再試圖將手出,轉而道:“外頭冷,你將此手爐帶上。”
衡玉向小幾上的鎏金掐六角手爐,依言手提了過來,捧在手中慨道:“那我這樁買賣倒賺大了。”
蕭牧不置可否,道:“快申時了,早去早回。”
衡玉點頭,走至青竹簾邊,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氣質如寒松般的人,在這布置清雅的書房,將雙手抄在一只繡著玉兔的手籠——
好怪,卻又讓人忍不住再看一眼。
見不,蕭牧道:“若不著急,便明早再去——”
“著急著急,這就去了,侯爺注意歇養,切記莫要再勞神。”衡玉打起簾子,快步走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漸遠,見那青竹簾角垂著的結停止了晃,蕭牧復才將手從那只袖籠里出,繼而細細打量著。
傳得那般技藝湛,神乎其神——
依他看,也不過如此吧?
……
等在蕭牧居院外的翠槐見自家姑娘出來,忙迎了上去。
“咿,姑娘的袖籠呢?”
“侯爺甚是喜歡,便送給他了。”衡玉將袖中的手爐給翠槐瞧,“喏,他還了我這個。”
翠槐臉頰一。
叱咤沙場的蕭侯爺……竟喜歡如此活潑之嗎?
“皮子剩的還有,那婢子回頭再給姑娘做一個吧?”
衡玉隨意點頭,道:“先隨我出府。”
“姑娘要去哪里?”
“尋苗掌柜。”
……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國宴大廚,意外穿成了不受寵的將軍夫人!明明是嫡出大小姐,卻成了家族受氣包。明明是堂堂將軍夫人,卻成了全京城鄙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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