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來人往, 林溫讓開路,將菜筐挪了一個位置。
幾片菜葉掉到地上,林溫撿起來, 抹了下菜葉上沾到的帶泥雨水。
菜葉一抹就干凈,好像也把心中的芥和不自在抹掉了一些。
林溫捻了捻沾的手指頭, 問齊舒怡:“周禮跟你說過什麼嗎?”
齊舒怡以為林溫會好奇卻又于探討這個話題, 沒想到林溫的提問竟然這麼直接。
齊舒怡見林溫神半點都不顯幾分鐘前的那種尷尬, 不意外地打量, 一邊思忖道:“周禮有沒有跟你提過,我跟他相親,是他爺爺安排的?”
“沒有, 他沒怎麼跟我說過這方面的事。”林溫從旁邊挪來一張板凳,對齊舒怡道, “你坐。”
齊舒怡揚眉,看了看板凳,又看向含笑的林溫,莫名有點忍俊不,順從地坐了下來。
齊舒怡和林溫面對面, 中間隔著一個大菜筐, 兩人一邊擇菜, 一邊說話。
“那他一定也沒提過, 我是他高中校友。”齊舒怡道。
林溫點頭, 好奇道:“你是他學妹?”
“不是,我跟他同級。”
齊舒怡跟周禮同歲, 高中同校不同班, 只不過他們都在重點班, 教室毗鄰。
現實中的高中校園不是電視劇, 里面俊男的比例并不高,周禮在當中就顯得鶴立群了,他的外形實在出,尤其他績還在年級排名前十,運能力也突出,這樣一個人,不說全校,至全年級沒人不認識他,齊舒怡也不例外。
不過齊舒怡跟他高中三年全無集,如果要扯出點關系,那只能是,的爺爺,和周禮的爺爺是鄰居。
齊舒怡的爺爺是藝家,退休前在宜清市周邊鄉村看中了一塊地,利用幾年時間建房裝修,退休后二老迫不及待地搬了家。
鄉村山清水秀,風景獨,二老每天喂鳥種花,清閑自在。某一日齊心來想在院子里多余的地方種菜,于是向隔壁那對院子里種滿蔬菜瓜果的老夫婦請教。
一來二去,齊舒怡的爺爺知道了隔壁那對老夫婦跟他們一樣,也是因為不喜歡城市里的生活,所以才搬到了鄉下地方。
兩家老人學識不同,經歷不同,從前的生活不同,現如今的習慣也不同,但意外地有話聊,沒多久就了每天都會竄門的老友。
齊舒怡在周末時去鄉下看爺爺,爺爺跟講了許多隔壁老友的事。
比如他們家原先窮苦出生,兒子爭氣讀書好,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發圖強,曾經是著名主持人,現在在電視臺做高層。
只是他們的兒子婚姻不順,早年離異了,十幾年來一直單,總說沒時間另找,老友夫婦現在生活無憂無慮,就只放不下兒子的婚事。
“他們觀念傳統,認為中國人不是老外,老外不結婚正常,中國人就是不能不結婚。這種思想我倒也能理解,做長輩的總是希自家孩子別人有的他都有,一切都能順風順水,老來也有個相知相依的伴。”齊說到這里,笑道,“還有一件事很巧,他們家的孫子跟你在一個學校,今年也是高三。”
齊舒怡好奇:“是嗎,哪個班的?不會正好跟我同班吧?”
“說是在一班,就在你隔壁,名字周禮,你認識嗎?”齊問。
齊舒怡愣了愣,剝核桃的作也停了,“哦,他呀,我知道這麼個人,但我跟他不認識。”
高三課業繁忙,齊舒怡盡量每周都時間去趟鄉下,一直沒在那里到過周禮,但爺爺偶爾會說:“你早來一個小時就能見到你周家的孫子了,本來還想介紹你們認識呢。”
齊舒怡道:“介紹我跟他認識干嘛呀,我又不能跟他一塊兒玩。”
“就知道玩。”齊嗔道,“周禮長得帥,績又好,我怕你將來嫁不出去,想在你周家提前開個后門。”
齊舒怡被自己口水嗆到,面紅耳赤說:“,您要不重新拿起畫筆吧,我看您是太無聊了。”
齊道:“怎麼,你不喜歡周禮這樣的男孩兒?”
齊舒怡心說,可不想自,周禮在學校就沒缺過朋友。
齊舒怡沒數過周禮到底過幾個友,可能三四個,可能四五個,只知道周禮跟每一任友的往時間都不長,周禮這人沒什麼能被人詬病的,唯一能人詬病的,也就是他太充沛,史太富,而那些生也統統腦袋被門夾了,在這事上前仆后繼,不顧。
齊舒怡自認自己條件優秀,不會為里的卑微者。
但后來隨著對周禮的了解增多,齊舒怡推翻了對周禮的認知。
高三一整年,齊舒怡每周都能聽到一段周家的故事,甚至是周家的辛。
比如周禮的母親竟然姓覃,跟周禮父親離婚,是因為消費能力太強。
比如周禮跟他外公家并不親近,覃家里面水太深。
再比如周禮跟他父親相得像陌生人,一天說不上一句話,周禮爺爺不知道怎麼調節他們父子關系。
最后,就是周禮父親獄了。
齊舒怡在進大學后,回看高中三年,也回想了周禮,結合自己專業所學,重新認識了周禮這個人。
“他往經歷富,但往經歷不代表經歷,在我看來,他的經歷為零。”齊舒怡微微擰眉,說道,“周禮其實看不起人。”
林溫一愣。
手上還掰著菜葉子,聽到這里,反駁:“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周禮他從來都沒有看不起。”
“抱歉,是我沒說完整。”齊舒怡道,“準確得說,應該是周禮看不起任何中的人,以及中的男人。”
周禮的父母對周禮影響極深,他的母親將當兒戲,他的父親將當人生,一個得淡薄,一個得深沉,這可能讓他覺得,沉浸在中的人,都是神經病。
但他又想嘗試,也許這跟他爺爺從小灌輸給他的傳統婚姻觀有關,又也許,他是想驗他父母的曾經。
總歸是沒錯的,錯的是在這段當中的人。
周禮一邊嘗試,一邊又置事外,像個旁觀者一樣冷漠地看著他的歷任友,也冷漠地看著他自己。
齊舒怡也推翻了從前認為的“他太充沛”。
周禮不是充沛,相反,他過于淡薄了。
而如今,齊舒怡又要再次推翻自己。
心理學的奧妙或許就在于,以為已經完全讀出了一個人,可事實上,人類何其復雜,也許走完一輩子,都不一定讀得懂一個人。
“我之前一直在外地讀書,這些年很回來,去年回來看爺爺,我爺爺又跟我提起了他。”齊舒怡娓娓道來。
去年八月,回來了一趟,爺爺開始催婚。
齊舒怡稀奇:“你們以前還說周他們思想太傳統。”
齊道:“是啊,可我們又沒否認這種傳統。”
齊舒怡:“……”
“你既然提到你周了,那正好,你周說了,周禮這些年一直單,在大學的時候都沒談過朋友,現在工作了,他借口更多,你周一直在幫他相親。”齊笑道,“我上個禮拜提到你要回來了,你周可高興了,知道為什麼嗎?”
“……”
于是齊舒怡點了頭,但點了頭,周禮那邊卻一直沒有回應。
直到九月,回來讀博,相親終于安排上日程。
那天約在西餐廳見面,時隔多年,周禮再次出現的形象是一西裝革履。
齊舒怡也偶爾會看看財經新聞,可電視和真人到底不同,看到真人,才確信,高中時期某個桀驁淡漠的男孩,真的已經長了一個穩重的男人。
周禮不認識,對這個校友也完全沒印象,他紳士地請先點餐,等一番客氣的開場結束后,周禮才坦言,他爺爺即將離開這里,臨走前就一個要求,希他去相親。
齊舒怡能想象到兩位老人是如何威或者賣慘的,不在意道:“這麼巧,我跟你也算同病相憐。”
那頓飯周禮請客,吃得還算愉快。
過了一陣,齊舒怡主聯系周禮,有學業上的事需要周禮幫助,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他們的第三次見面,是在相親一個月后的十月份。
那天約了一位KTV老板,要問對方拿一份關于娛樂行業灰地帶從業者的資料,到了KTV,老板說他有點事,可能要一兩個小時后才能過來。
正為這一兩個小時的去苦惱,恰好就在這家KTV,到了周禮。
“嗨,這麼巧!”齊舒怡跟周禮打招呼。
周禮剛從門口進來,道:“我約了朋友,你來這唱歌?”
“我倒是想,我約了這家KTV的老板,但老板可能要遲到一個小時。”齊舒怡唉聲嘆氣,“現在我得消磨掉這一個小時,不知道你的朋友們介不介意多認識一個朋友?”
周禮著兜走向一間包廂,說:“那進來坐坐吧。”
就這樣,齊舒怡跟著周禮,混進了包廂。
林溫沒想到當初的況是這樣,把垃圾袋的口子撐大一些,將周邊地面的爛葉子撿進去。
齊舒怡擇著菜,把擇掉的部分都扔在了地上。廚房后院一直很,人多菜多,收拾的過程干凈不了,午飯后會再統一清掃地面。
但林溫沒隨手扔,特意問人要來幾個垃圾袋,將垃圾都規規矩矩扔進里面,還會順手撿起齊舒怡扔地上的。
齊舒怡沒想到,周禮的目會追隨這樣一個“規規矩矩”的孩子。
那天跟著周禮進KTV,里面人已經到齊。
周禮替他們做了簡單介紹,齊舒怡自然坐在周禮邊,跟他聊了聊上回請他幫忙的事,并說下次請他吃飯。
周禮工作忙,一邊跟聊著,一邊回復手機信息,朋友們唱歌唱得起勁,他頭也不抬,直到話筒傳到一個孩兒手里,溫的嗓音響起。
周禮沒有抬頭,他只是放慢了回復消息的速度,回復完一條,他撂開手機,彎拿起茶幾上的飲料,直起的時候,他目像是不經意地帶過了那個孩兒。
齊舒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順著他一掠而過的視線,看向了他朋友的友。
他朋友的友坐在長沙發盡頭,他們坐在貴妃椅這頭,兩邊隔著最遠的距離,這距離是人為刻意的。
離對方最遠,又是能看清對方的最好視角。
在那溫歌聲即將收尾時,齊舒怡問:“你喜歡?”
齊舒怡想,他或許會否認。
周禮握著飲料杯,瞥了一眼。
齊舒怡又道:“是你朋友的朋友。”
周禮扯了下角,重新看回孩兒。
也許是燈過于昏暗,也許是周遭過于嘈雜,周禮的眼神在齊舒怡看來,像帶著一種晦的抑和人。
聽見周禮淡聲道:“嗯,不用提醒我。”
齊舒怡沉默,又一次推翻了自己,周禮不是過于淡薄。
井蓋在他心口,淡薄的是井蓋,一旦井蓋挪開,底下或許是難以見底的深沉。
那天之后,齊舒怡沒請周禮吃飯,也沒再見過周禮。
菜已經擇到了底,林溫的手上都是綠的菜,停下了作。
齊舒怡笑笑:“啊,菜都擇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洗了?”
“嗯。”林溫搬筐,齊舒怡在邊上給幫忙。
林溫邊想心事邊洗菜,齊舒怡也不再說話。
等菜快洗完的時候,林溫忽然問:“你為什麼會跟我說這麼多?”
齊舒怡說得太多,而不像一個多的人。
齊舒怡甩了甩菜葉上的水,道:“可能我希你們能有始有終?”
不會為里的卑微者,可是希,曾經占據青春的年,能有一段真正滿的人生。
林溫看向齊舒怡,第一次細細打量對方。
半晌,才點頭笑道:“謝謝。”
過了一會兒,林溫又問:“對了,周禮的爺爺去了哪里?”
“他們去了港城,之后應該會去國外定居。”齊舒怡道,“他爺爺說周禮會跟他們一起去,去國外從頭開始哪有這麼容易,周禮在國做主持人做得好好的,我看都快一年了,也沒見周禮辭職啊。”
林溫一愣,沁涼的水沖刷著的手背。
周禮確實一直在辦理辭職,只是還沒辦。
周禮走出寺廟的時候,只剩淅淅瀝瀝的一點雨。
廟門口不能停車,他走到百米開外,找到自己的車子。
坐進車里,他翻找到充電,一抬頭,他忽然注意到后視鏡里有輛眼的車子,那車昨天曾經出現在公路邊的小酒店旁。
周卿河當年出事后,好事者眾多,周禮對跟來跟去這方面很敏。
周禮推開車門下車,回頭向不遠的那部車子,慢慢朝它走了過去。
車門窗戶了,周禮從擋風玻璃進去,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在打電話。
陌生男人瞥了他一眼,似乎不耐煩,了兩下,發車子開走了。
周禮掏出手機,撥通肖邦的電話。
肖邦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有事?”
“我記得你有個朋友,你問問他能不能幫我查個車牌號。”周禮把車牌報給肖邦,簡單講了幾句,他掛斷電話。
剛才那人手機離了耳朵,手機界面不是通話狀態。
周禮重新回車上,翻出煙和打火機,點燃香煙,他胳膊搭著窗戶,慢慢想著事。
完兩支煙,他散了散味道才回到廟里。
季弦星有個秘密,她在十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人——她小舅的朋友,一個大她八歲的男人,后來,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鐘熠只當她是小孩。她安靜的努力,等自己長大變成熟二十歲生日那天,她終于得償所愿,卻在不久聽到了他要訂婚的消息,至此她一聲不響跑到國外做交換生,從此音訊全無。再見面時,小丫頭長的越發艷麗逼人對著旁邊的男人笑的顧盼生輝。鐘熠走上前,旁若無人的笑道:“阿星,怎麼見到我都不知道叫人了。”季弦星看了他兩秒后说道,“鐘先生。”鐘熠心口一滯,當他看到旁邊那個眉眼有些熟悉的小孩時,更是不可置信,“誰的?”季弦星眼眨都沒眨,“反正不是你的。”向來沉穩內斂的鐘熠眼圈微紅,聲音啞的不像話,“我家阿星真是越來越會騙人了。” 鐘熠身邊總帶個小女孩,又乖又漂亮,后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姑娘離開了,鐘熠面上似乎沒什麼,事業蒸蒸日上,股票市值翻了好幾倍只不過人越發的低沉,害的哥幾個都不敢叫他出來玩,幾年以后,小姑娘又回來了,朋友們竟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再次見他出來,鐘熠眼底是不易察覺的春風得意,“沒空,要回家哄小孩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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