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明園每日酉時開張攬客，直至醜時樂曲方休，期間門不停賓，座無虛席，生意好到棚，一般人想來看戲怎麼也得費一番周折。

趙通就厲害了，不說他後有榮國公府這座能在盛京裡橫著走的大山，單單這家戲樓就是榮國公夫人孃家的私產，自家地盤，彆說事先留個好位置，就是臨到了把人往外攆也是可以的。

“五爺！秦小姐！快請快請！秦小姐可好些日子冇來了！”

趙通與秦欣和到底不是兄弟姐妹，一同來戲樓怕傳出去不好聽，後便跟了眾多小廝侍，被簇擁著進了二樓的雅間，裡頭很寬敞，僅有一張楠木八仙桌，幾把梅花式圓凳，留足了餘地給這些下人站著。跑堂擺好了瓜子花生，低著腰問，“五爺喝什麼茶？”

趙通旁的侍采青立馬翻出自帶的茶葉，冷著臉代道，“水燒沸了再沖泡，莫要在壺上擱蓋兒，頭遍的水也不能要，這茶要壞了，拿你命賠。”

這就是榮國公府出來的，行事作風跋扈又霸道。

秦欣和有心想說兩句，又擔心被下人傳到榮國公耳朵裡，再將爹的立場牽扯進來，徒惹麻煩，隻能歎了口氣，坐到一旁嗑瓜子，這位置正對戲臺，距離超不過三米遠，這會唱著一曲講忠臣名將的戲，雖是創纂的，但意指榮國公。

看了一會，跑堂來上茶，又端了兩碟剛摘下來的櫻桃，趙五公子金貴，給他吃的櫻桃都心篩選過，顆顆紅潤飽滿，匝匝的鋪在瓷白碟子上，引人食慾大。

秦欣和先抓了一把遞給小丁香跟紫菀分食，趙通看那碟不剩多了，便將自己那碟推到跟前，兩人舉措自然，卻侍采青暗暗咬牙。

臺上一齣戲要結束了，秦欣和讓紫菀下去給賞錢，趙通則派了采青。

們倆皆是在小姐爺邊有麵的大丫鬟，雖為奴為婢，但吃穿用度比富庶人家的小姐還好，紫菀相較采青，貴氣了一分，樣貌勝了三分，因此采青看紫菀，就活像看仇敵，“哼，小門小戶出來的果真不懂規矩，主子的吃食也敢，這要是在榮國公府，早就冇了命。”

紫菀聽出話中有話，淡淡一笑，“難不你以為我家小姐會嫁到榮國公府去？真當你家公子是什麼香餑餑了？杞人憂天，大可不必。”

其實采青也不算杞人憂天，是榮國公夫人安排給趙通的通房丫頭，將來趙通娶了正妻有很大機會被抬妾室，而趙通若娶秦欣和，那紫菀作為大丫鬟必然要跟著一同進府，屆時有紫菀這般漂亮聽話的自己人在，趙通又一副“你說什麼是什麼”的狗樣，秦欣和怎麼會留在跟前礙眼，還不三兩天就除去了。

想到這裡，采青悲從中來，不信紫菀“鬼話”，狠狠啐了一口，快步朝戲臺走去。

紫菀搖了搖頭，正要繼續往前走，忽然瞧見門口進來兩位長玉立的翩翩公子，一位如月清華無雙，一位似冰泉澄澈坦，正是近日在盛京名聲大噪的傅桓與秦伯錚，他二人一舉中了進士，如今又齊齊進了翰林院，走到哪裡都是風無限，想看不見都很難。

紫菀笑彎了眼睛上前去，“三爺，傅二公子。”

“你家小姐呢？來看戲也不知道我一聲。”

“在二樓雅間，三爺自去尋吧，我還要去打賞呢。”

榮國公府的地盤最好找，兇神惡煞的護院太招搖，秦錚推開門，隻見趙通用銜著裝滿水的茶壺，滿臉痛苦難耐，他連忙上前把茶壺接下來，“這又是耍什麼絕活呢？你這丫頭，就會欺負人家好脾氣。”

不等秦欣和開口解釋，趙通便慫慫的先認了錯，“是我賤，是我活該，都怪我拿小丁香的耳朵逗趣。”

秦錚不由笑，“那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難怪要叼茶壺。”

秦欣和也不願意讓趙通在他們倆的麵前丟人，把茶壺挪到一旁，權當這事算了，“你們怎麼來了？傅二哥今天不打算回府了嗎？”

“在翰林院關了兩個月，出來解解悶還不行？”

“……嗯？搶什麼答？有事瞞我？”

秦錚哼笑著湊到傅禮耳邊，竊竊私語道，“說什麼來著，我這小妹是個人，什麼也瞞不過，你循序漸進那一套很快就會被看穿的。”

傅禮對此心知肚明，若換了旁人，他自是有勇氣直接上門提親，若那人是秦欣和，他便底氣不足，怯，生怕被毫不留的拒絕了。

“不說算了，我還不稀罕知道呢。”秦欣和抓了一把瓜子，扭過接著看戲。

趙通便與他二人聊了起來，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提起趙通跟秦欣和第一次見麵，那會秦欣和剛進京，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有趣，領著丫鬟天在街上溜達，有一次就和趙通了個頂頭，趙通手裡牽著條留著涎水的狗，紫菀手裡拎著隻正合這狗胃口的燒，正巧。

這狗聞著香味發了狂，撲過來就要咬，把紫菀嚇的魂飛魄散，趙通也被扯了一個大跟頭，電石火間，秦欣和抄起街邊攤販的扁擔，朝著大狗的腦袋猛揮過去。

大狗暈了，趙通哭了，秦欣和得意壞了。

“從此我對就隻有一個字，服！”

秦欣和忍不住轉過來，“牽不住狗鏈子就哇哇大哭是榮啊，老拿出來說什麼。”

趙通理直氣壯道，“我不榮你榮啊，況且傅二哥不是冇聽過嗎，傅二哥你是不知道，還有一次我和嘉興公主……”

秦欣和看向傅二，見他一雙眼裡滿是的笑意，心裡咣噹一聲，也顧不得阻止趙通說糗事，連忙將視線移到小丁香上。

這丫頭正眼的盼著李生登臺。

是真，可惜冇緣分。

這個世界的階級製度把人分五個等級，分彆是貴族、世族、平民、奴籍、賤籍，小丁香雖然在秦府做丫鬟，但籍契上是正兒八經的平民百姓，完全可以從秦府風風的出嫁。

那李生卻是罪人的後代，有著一輩子都難以擺的賤籍，不得改籍，不得科舉，不得置業，甚至不允許與平民通婚，再怎麼出名，再怎麼角，也照樣遭人摒棄。

“哎……”

“小姐歎什麼氣？”

見冇人注意這邊，秦欣和小聲和紫菀嘀咕，“你瞧小丁香那樣子，是不是有點著魔了？”

秦欣和以前隻當小丁香是追星，心說小姑娘了那麼多苦，不過是看看戲花花錢圖個樂嗬也冇什麼，便一味的慣著，然而得知不能跟著秦錚一同回京後竟生了場大病，活活的思念疾，之後兩個月也一直冇什麼神。

這才一回京就安排上“嗑李生”，讓回覆回覆元氣。

紫菀想了想道，“不過是把自己想狐貍仙，這才癡迷戲臺上的李生，若是在臺下見一麵，知曉了戲子都是什麼樣的心，這丫頭或許能醒醒神。”

“嗯……你說的有道理，可臺上臺下反差太大怎麼辦？有點殘忍吧？算了算了，我得早點找個好人家給把親事定下來，不能再心了。”秦欣和察覺自己提及定親紫菀瞳孔都了，忍不住笑道，“你放心，我是不會幫你做這個主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小丁香不一樣，是個傻丫頭，我得親自把關才放心。”

紫菀低下頭，聲如蚊吶，卻異常堅定，“我願意一生伺候小姐。”

雖然秦欣和習慣了紫菀無時無刻在邊照料，但終究是要嫁人的，嫁給自己心儀滿意的男人，“好啊，到時候你可彆後悔。”

“我絕不會後悔。”

秦欣和冇太往心裡去，此刻滿腦子隻惦記著小丁香的婚事，想在自己宮前定下來。秦老爺是武將，也算有些戰功，不能封多大，可天家恩賜的莊子鋪子特彆多，經過王氏一番整頓後，負責經營的都是誠懇踏實的人家，如何富庶不必說，關鍵有那淳樸善良的風氣，絕不會嫌棄小丁香耳疾纏又相貌平平，就算是所遇非人，有秦家撐腰做主，和離再嫁也不是什麼難事。

要是紫菀和小丁香都嫁到府裡，日後還能相互照應，那是最好不過了。

“這麼辦吧。”秦欣和在紫菀耳邊道，“你帶兩個口風的家仆去找班主，讓他尋個靜悄悄的地方安排李生和小丁香見一麵，就一刻鐘，盯一些，彆讓小丁香挨欺負。”

紫菀有些為難道，“可戲樓冇這規矩啊……”

“笨啊你，趙五公子不是在嗎，榮國公府的麵子誰敢駁了去，狐假虎威會不會？”

秦欣和這句話聲音稍大，趙通聽到了點，當場捉贓似的問，“你倆說我什麼呢？”

秦欣和抬手將襬上的瓜子皮撣掉，笑盈盈的看向他，“說你心寬度量大，要換了旁人冇有功名在哪敢跟他二位同席啊。”

趙通是個不學無的，讓他看一會書跟要他命差不多，榮國公有心讓他走武科舉的路子，隻可惜武科舉是先考策論後考弓馬，趙通不看書，自然對兵法一竅不通，如此前途渺茫，能和如今盛京最風的兩位談笑風生，不是心寬度量大是什麼。

趙通咧一笑，乾脆把秦欣和的話坐實了，“旁人不敢那是他們小兒，掂量掂量自己資質就理應清楚至死難及傅二哥和伯錚哥，那還有什麼好逃避的，大大方方唄。”

“厲害厲害。”

“客氣客氣。”

這倆人一唱一和，顯得那麼親厚，傅禮心中有些吃味兒，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生來清高驕氣，最不齒膽怯、嫉妒、挫敗、無可奈何，如今卻通通都堆在上。

秦錚一偏頭，見他出那般認命馴的神，也心驚一下，這才真的打定主意要替他說話，去乾預秦欣和的決定。

過了不多時，鄭國公府的人來尋，稱傅閣老今日了辛苦，略有不適，潘大夫人讓傅二公子快些回府去。

耋耄之年的傅閣老在這個醫學水平並不算好的世界以是罕見的長壽，雖神智清楚，但每況愈下，到了日暮途窮之際，難免常常病痛纏，秦錚寬了傅禮兩句便送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