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就是我妹妹！”顧淵翻臉像翻書似的斜了樊北然一眼，又轉頭去看下方的李家布莊。

他知道，顧老太太為了顧雲嫆的嫁妝也準備了十來年，就像樊夫人為了樊五姑娘一樣。

雖然時間可能有些來不及，但是，妹妹的嫁妝絕對不能比顧雲嫆差！

顧淵眼底閃著信誓旦旦的芒，拿起了手邊的酒杯，一飲而儘。

下方的街道熱鬨極了，康王府的管事從李氏布莊出來後，又去了前麵其他鋪子，什麼漆鋪子、瓷鋪子、金銀鋪子、酒水鋪子等等，全都走了個遍，幾乎把一條街都買空了。

連帶跟在後方的那些路人也都被染了這種熱烈的氣氛，全都在討論著康王府又買了這個，買了那個……

連著幾天，康王府為了大婚采購的事在京中掀起了些許浪花，不百姓都在津津樂道地說著這件事，讚康王有心，又說未來的康王妃有福。

康王楚祐為了顧雲嫆，為了他們的大婚，也確實是儘心儘力，希婚禮的一切儘善儘，事事都親力親為。

除了司禮監那邊提供的郡王份例外，他又令人額外采買了聘禮，其它還有修繕新房、重打傢俱、佈置禮堂，到準備請柬等等，每天都過得忙忙碌碌，婚禮的時間實在太倉促，他隻有一個月時間來準備而已。

直到蕭首輔親自登門王府，楚祐纔想起他把表哥袁哲給忘了。

蕭首輔看著楚祐，頗有幾分恨鐵不鋼的無力，這種無力抑了許久，今日終於忍不住斥諸言語。

“王爺，世家經此諸事，傷亡慘重，馮家在朝中的所有嫡係和旁係子弟全都被免職，並永不錄用。”

“而庾家更慘，錦衛已經去往豫州拿人。”

“還有袁哲……哎！”

“在這個關頭，王爺你不想著怎麼反擊大皇子，居然還……”居然還有閒準備大婚？！

平日裡，蕭首輔對楚祐一向敬重有加，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楚祐用這般嚴厲的口吻說話，實在是怒其不爭啊。

想著被在詔獄的袁哲，楚祐的心中多有愧，於是，後一日的早朝上，康王楚祐便當著滿朝文武的麵，上請進宮探袁太後，言辭鑿鑿。

“皇兄，臣弟大婚將至，卻冇有親自向太後稟明，實在於心不安。”

“若是臣弟進宮不便，不如讓臣弟未來的王妃進宮探太後，皇兄以為如何？”

在楚祐寒氣人的眸下，皇帝含笑應允：“七皇弟一片孝心，朕允了。”

“臣弟謝過皇兄。”

楚祐姿筆地站在金鑾殿的中央，很是隨意地對著金鑾寶座上的皇帝揖了揖手，那種漫不經意就從他舉手投足之間展出來。

他就知道，他這個皇兄就是偽善之人，想當個青史留名的仁君，隻要他以孝道為由，皇兄必不敢當眾和他撕破臉。

目的達，楚祐不聲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裡想著帶顧雲嫆一起去壽寧宮探太後。

楚祐才退下，就見旁邊一箇中年侍突然步履匆匆地走到了皇帝的龍椅邊，俯對著皇帝附耳說了一句。

皇帝的臉微微一變，淡淡道：“宣。”

這個字滿朝文武都聽得清清楚楚，知道應該是有人求見皇帝。

會是誰呢？！

眾臣麵麵相看，連原本要奏本的史們也暫時歇了。

片刻後，穿一襲紫收腰胡服、腰繫犀角帶的百裡胤在文武百的目中昂首闊步地邁金鑾殿。

眾臣的臉上皆是難掩訝異。

百裡胤作為越國來使出使他們大景，他來到金鑾殿上，自然代表的就是整個越國的態度。

這還是百裡胤第二次上金鑾寶殿，第一次是他來京城的第一日。

第二次就是今天了。

百裡胤獷俊朗的臉龐上噙著一抹放不拘的笑容，泰然自若地走到了距離皇帝不過十步的地方，昂首，與周圍畢恭畢敬的群臣形了鮮明的對比。

“參見大景皇帝陛下。”他給皇帝行禮時，甚至冇有低頭，就這麼仰著下與皇帝對視，朗聲道，“吾今日是代吾國聖人正式提出想與貴國聯姻，吾國願將八皇熙明帝姬許給貴國大皇子。”

在場的群臣皆是嘩然，登時了起來。

皇帝眸微沉地俯視著百裡胤，右手猛然抓了寶座的扶手。

百裡胤全然不在意周圍其他朝臣的反應，目定定地著正前方的皇帝，角噙著自信張揚的笑容，接著道：“如此，景、越兩國也能結秦晉之好！”

他說得是一派義正言辭，眼角的餘不聲地瞥著站在皇帝右側的楚翊，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說穿了，楚翊之所以拒絕與他八皇妹聯姻，也不過是捨不得顧家二姑娘吧。

也是，那顧家二姑孃的確是連自己也覺得生平僅見的人，這得有趣的人可比那等徒有貌的空殼子要稀罕多了。

就是他，也不甘這麼拱手讓人。

百裡胤這番話令在場的不員都有幾分意。

確實，兩國若能聯姻，便可從敵國變為親家，至，在接下來的幾十年可以維繫住兩國的和平，避免再起戰火，百姓難。

大部分員都將目投向了站在皇帝右側的大皇子楚翊。

皇帝徐徐地掃視了下方眾人一圈，將眾人的表變化收眼，語氣淡淡地直接回絕道：“百裡三皇子，大皇子的婚事，朕早有決定。”

“百裡三皇子的提議，朕心領了。”

皇帝堅定如磐石的目對上了下方的百裡胤，語氣不輕不重，卻是見的強勢，不容置疑。

百裡胤平日裡玩世不恭的麵龐依然帶著笑，目銳利地與皇帝對視。

景國皇室的那些事也不是什麼，皇帝和楚翊父子境艱難，康王又野心，世家底蘊充沛，又傾各家全族之力地扶持康王，皇帝父子可謂是危機四伏。

皇帝登基已有一年，至今未坐穩這江山。

兩國聯姻對大景皇帝是大有好的，可以助大景皇帝穩住皇位。

於公，他能順理章地要求景國把新型燧發槍的圖紙作為給帝姬的聘禮，這比原先所提的條件應該更能讓大景皇帝心；

而於私，顧二姑娘芳心落空，自己也有機會人在懷。

不想，大景皇帝竟然這般短視，一口拒絕！

“皇帝陛下可考慮清楚了？”百裡胤徐徐問道。

即便他冇有吹鬍子瞪眼，也冇有怒言以對，但任誰都能從他蓄意放慢的語速中聽出他的不快。

“朕金口玉言。”皇帝輕輕撣了下袖子，前一句擲地有聲，後麵的話又變得敷衍淡漠起來，“我大景風秀麗，山河壯闊，與越國有異，百裡三皇子難得來了我大景，就該四好好玩玩纔是，纔不負這千裡之行啊。”

百裡胤褐的瞳孔中漸漸地蒙上了一層冰霜，漸漸地收斂了角的笑意。

八年前，是景國的宣仁帝楚求著越國議和，主提議將楚翊作為質子送去越國。

現在，他們越國願意送帝姬結兩國秦晉之好，他們景國倒是不樂意了？！

無論百裡胤心底掀起了怎麼樣的暗，他依然冇有失態，隻是周漸漸變了一種氣質，不再嬉笑玩味，而是冷厲高傲，釋放出一子鷙如梟的氣息。

金鑾殿上，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這位越國三皇子的上。

百裡胤強著心中的巨浪，怒極之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那英俊獷的麵龐上又掛上了自信飛揚的笑容，大聲道：

“貴國有燧發槍，吾越國亦有數十萬戰馬雄師。”

“越、景兩國隔江為鄰，若是結秦晉之好，吾國可助貴國拿下西北戎族。”

他的聲音更洪亮，中氣十足。

這個條件一出，滿朝文武的心也都震了，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氣。

不員都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熱沸騰：太祖英明神武，開疆辟土，而先帝隻能勉強守業，若是大景能在今上手上擴大領土，就明德盛世，那麼他們這些員也同樣與有榮焉。

百裡胤笑容更大，眼神如炬，繼續說道：“吾越國是很有誠意的！”

這句話說得溫和，但下一刻，他又話鋒一轉，語氣中添了幾分刀鋒般的銳利：“但吾越國也不會怕了誰。”

最後的這句話幾乎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威脅之意溢於言表。金鑾殿上的空氣陡然一冷，彷彿剎那間從春轉冬似的，冷意瀰漫。

八年前景、越兩國大戰，景國慘敗的事曆曆在目。

越國在揚州勢如破竹，當年若非先帝主求和，不惜賠款，並割讓了黃水洋海域，還送了楚翊為質子去越國，否則，那場戰役還不知道會怎麼收場，恐怕越國大軍早就一路北上了！

想起這些往事，有些員已經生了畏戰之心，三三兩兩地換著眼神。

空氣中約瀰漫起一不安的氣氛。

一個清越明澈的男音忽然打破了靜謐的空氣：“聽聞越國聖人重病在榻，天圜司夏侯尊主奉命監國。”

青年的聲音不疾不徐，語氣輕輕巧巧，彷彿一陣和暖的春風吹進這臨近冰封的金鑾殿。

百裡胤猛地轉頭看向了站在皇帝右側的楚翊，雙眼不可自抑地微微睜大。

楚翊的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從容自若，幽幽歎道：“貴國太子如今的境可不好過啊！”

他話中歎的是越國百裡兆，為太子，卻無權監國。

其實是在諷刺百裡胤：越國聖人重病，如今越國憂未平，自都難保，還想像八年前那樣出兵景國不？！

“……”百裡胤幾乎用儘全的力氣，才勉強穩住緒，冇有失態，心卻沉了下去。

楚翊怎麼會知道聖人抱病的事！？

去歲臘月，聖人裝病來試探他們這些皇子們，可誰想，不過是短短一個月，假病居然變了真病，聖人的龍每況愈下。

他也是前日收到太子皇兄的信才得知的，信中說，聖人聖旨令夏侯卿監國後，就倒下了，至今昏迷未醒。

如今太子皇兄的境委實是艱難，所以百裡胤無論如何也要得到新型燧發槍，讓太子皇兄如虎添翼。

問題是——

楚翊這幾個月都在景國，他又是如何知道遠在千裡之外的越國之事，還是這等機大事！

楚翊含笑回著百裡胤，神一如往常的溫和平靜，嶽峙淵渟。

兩人的目在半空中靜靜地相接。

百裡胤的心中一下子凝重了起來，夾著一的慌。

這是一種局勢離他掌控的不安。

朝上的氣氛一時僵住了。

哪怕之前朝臣們不確定楚翊所言是真是假，現在看百裡胤的反應也確定了，越國聖人百裡弘是真的病了。

楚翊淡淡地又道：“聯姻就不必了。”

這句話一出，蕭首輔皺起了眉頭。

就聽楚翊接著對百裡胤道：“按約定，燧發槍的圖紙稍後會給百裡三皇子，百裡三皇子也可以安心回國，為越國聖人侍疾。”

“吾代聖人造訪景國，存心與景國好，貴國就是這般用那區區舊圖紙來敷衍吾國的嗎？！”百裡胤揚起下，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楚翊，狹長的眼眸微瞇，拔的形如長槍般佇立殿上。

有了新型的燧發槍，誰又還看得上老款的燧發槍！

楚翊依然麵不改，又道：“若是百裡三皇子不想要，那就是貴國的原因，而非景國不履行承諾。”

“如今二月了，京揚運河也該解凍了。”

言下之意是，運河解凍，可以開船了，百裡胤也可以走了。

無論百裡胤要不要燧發槍圖紙，景國都不留他了。

這等於是**地當朝對著百裡胤下了逐客令。

兩人的目繼續對著，百裡胤的眼眸又瞇起了些許，那銳利的目中似有火花閃現。

金鑾殿上的空氣逐漸繃起來，似有把看不見的弓弦被拉了，箭在弦上。

楚翊始終溫文爾雅地笑著，百裡胤也同樣在笑，笑容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