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在花廳椅上坐著，將腕上的主母鐲取了下來，擱在一只錦盒子，上了鎖。

不戴首飾，原來左腕上就戴著帝君買給的鐲，在江邊小販買的，沒花多銀子，是帝君送的東西里最不起眼卻最厚重的，但經大火灼燒歷經生死，帶著回憶顯得不同，如失而復得，才一直戴著。

而且，江邊小攤買的，那日和帝君，猶如尋常夫婦，好快樂，那時他沒有后宮，還有任的膽子。

主母鐲戴在右腕，與鐲的赤不同，是翠綠的，也是記憶，關于太后的，總不如意，且主母不主母，并不大上心，也不用這鐲子彰顯什麼，下次再開這錦盒取主母鐲，便是接給下屆皇后之時了吧，其實皇宮里，除了帝君，其他沒什麼令人留的。

將窗子打開了些，初冬沁涼的空氣吹進了廳，讓煩的思緒清明了些。

劉勤步屋，氣憤的心在看見妹妹的花容月貌時消減了二分，“長安。”

長安見兄長進來，便笑道：“哥，你今日宮早。澤兒還沒來。才教宮人去打聽他下落了。”

劉勤掀了擺，疊著在椅上坐下，“早起的蟲兒有鳥吃。”

長安一怔，“嗯？”

“是早起的鳥，有蟲吃。”劉勤角抿了抿，“被一早自你屋里出去的，帝君的妾，氣糊涂了。話也說反了。我朋友家常說他通房的妾好玩，以前當笑話大家取笑，今兒你屋里有這事，哥笑不出來了。”

長安沒有接這茬，另起話頭，詢問著：“近一個月，家里生意可好？”

“大小姐終于記起自己家生意，知道查賬了。哥了！原來沒忘。還以為了皇門就忘了本。”劉勤頷首，“生意嘛，有賠有賺。不似妹妹的婚姻，穩賠不賺。賠了自己，賠了兒子，賠了弟弟，賠了哥哥。兄妹仨倒皇門。”

“從沒忘過！”長安角嫣然笑意有些僵住，地說了一聲，“哥。我已經夠難了。何必添筆重墨。”

“哥是心疼你。不是落井下石。”劉勤起走到連接花廳和主臥的廊子，掀開了門簾，往里看了看，沒在青蠻屋里見著帝君的隨裳，又問：“昨兒帝君在通房和妾歇著的？”

長安面上發熱，兄長不看好的婚姻，是知道的，“沒有。”

“可別說是三人一塊歇著的。我可能打死你！”

長安沉聲道：“說什麼呢。”

“沒有就好。不能隨他子胡來。”劉勤看看長安微紅的眼眶，“昨夜哭過？”

“沒。”

“哥每次見你，你都不開心。”劉勤不滿，“還瞞著哥哥。”

這時，長安平時用來與宮妃開早會的外廳漸漸有妃子進來了，宮人們便忙著布茶布茶點這些。

“你這很熱鬧。你一喜靜的人，每天過著這樣喧鬧勾心斗角的日子。讓我看看，這回哪個想燒你或者毒死你。”劉勤面沉，又掀簾往外廳看了看眾妃，回來復坐下，“爹娘知道你過這樣委曲求全的日子，應該可以瞑目了。”

長安心口猛地一疼，又說了句：“哥，你對帝君有偏見。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勤干笑了聲，“不然哥要怎樣，送他更多的人？還是鼓勵你，要安于現狀？你是我妹妹，不愿你苦。”

長安眼眶微微一，方才開了窗子，涼氣侵了，于是便咳了二聲。

劉勤細心將窗子給掩住了，仍不說話。

外面似康夢的聲音問宮人道：“今兒也有芙蓉糕麼？娘娘的芙蓉糕，最是可口。大家都喜歡，用了以后贊不絕口呢！”

長安聽見芙蓉糕三字，就念起帝君了。

小桃將花瓣擺在主臥里熏上香便出了屋子，來到長安近，將桌案上大食盒里的芙蓉糕端起來，低聲道：“那個青蠻，鼻孔朝天的回惜玉閣搬家什去了，不幾時就會把床褥、梳妝臺這些都搬了來，到時候在娘娘您眼皮子底下往屋里抬的東西。真是氣死人了。”

“才不是給你機會發落了。沉住氣，指你接梅姑姑班呢。天天炮仗似的。”長安看了看劉勤，隨即也覺得在兄長面前抬不起頭，將小桃手里的芙蓉糕拿了過來，“今兒起，早會的茶點，不供芙蓉糕了。供其他的茶點吧。”

小桃一怔，以往娘娘不在意這些茶點什麼的，都是自行安排，今兒第一次過問，“是。奴婢拿別的茶點出去。”

說著，就端了其他幾樣茶點去外廳給宮妃了。

劉勤手要從食盒里拿一塊芙蓉糕。

長安將食盒撤了一下，“哥，你用旁邊的這個核桃。這芙蓉糕是我一人的。”

劉勤一怔，“什麼時候起，學會護食了？”

“昨夜里學會的。”長安只是笑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終了。但愿意為了帝君過這樣的日子。委曲求全。他心疾仍未好全，更是不能離開他了。

這時，滄淼端了安胎藥進來給長安，將藥擱在桌上，隨即幫長安隔著帕子把脈，滄淼眉心一，“胎息都好，穩健，并且......”

長安不解，“并且？什麼？”

滄淼頗有深意的笑笑，就不明說了，“沒什麼，沒什麼。總歸，好！”

劉勤睇了眼安胎藥，倏地就惱了，比剛才看見青蠻和外廳的眾妾還惱，“你懷孕了？結果帝君在你有子的況下，還在屋里安一小妾？”

長安背脊打了個寒噤，“哥，你不要氣。不是帝君有意的。”

“一胎孩子剛生下來就被皇門婆婆連同其時的準皇后給奪走，二胎帝君出征你獨自生養，三胎被皇門婆婆弄流產了，這第四個孕期里邊安個小妾給你氣！”劉勤怒不可遏，“過的什麼順心日子？”

長安低下頭來，“好了。不說了。何苦約你來，原是送白澤。眼下要將我“送走”了。”

“別氣。有孕不可氣。哥哪能把你氣歿了。”劉勤微微一頓，“爹娘十年忌日的事，你和帝君提了嗎？”

“提過了。”

“帝君允了？”

“他說考慮一下怎麼安排。沒給明信兒。”

“索趁回舊都給爹娘過十年，你在老家多住幾年，住七八年這樣，過些安穩日子，調養調養子。”劉勤嘆口氣，“哥這幾日就開始張羅，帶你回去。過十年忌得提前準備，很多東西要置辦的。孝敬爹娘，皇帝也攔不住的。你今兒就跟他告假還鄉。”

長安一怔，“這也不是說走就走的事，我這邊一時也丟不開，宮里一堆事等我呢。”

“什麼事？幫青蠻搬梳妝臺？還是給妾們分發茶點？還是替妾們料理們家的吃喝拉撒大事小，給妾照顧爹娘？”劉勤語言辛辣道，“或者每日看看帝君都去了何走？親爹親娘忌日都不在乎了？孝順？”

“我沒有不在乎。我在乎啊。”長安被兄長說得眼眶有了淚意，“外面也，近來不子都苗頭對著皇宮。出行畢竟需要多方周全，不是獨一人，說走就走的。槿風槿禾如何安置，帶著回去還是擱下，都得考慮的。”

“你是舍不得帝君？這樣還舍不得？”

“劉勤，你不必發火。”滄淼聽著劉勤越發怒了，就笑笑地道：“都不是事。帝君把妾休了就完了。他對你妹沒二心。而且，岳父岳母，他也是放在心里的。”

“岳父岳母，哪一家的？白家的，康家的，青家的？”劉勤冷笑，“張王李趙，趙錢孫李？”

滄淼搖頭道：“白家。獨此一家。”

劉勤倏地立起來，“休了？要是愿意休，不會等到今日。與群臣相悖，麻煩！三房四妾的多好呢！我妹又沒有怨言。帝君指定覺得我妹好拿，越發的欺負。欺負的人都…瘦了！”

滄淼聳肩，“我長在皇門卻不位，就是為自由。帝君不是尋常人。你或許以為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休不休的，也大多不由己。但事在人為啊。你還別不信。”

劉勤立起來，指著長安手邊的安胎藥，“帝君要是舍得休妾，我把這碗安胎藥喝了！”

長安：“……”我哥又瘋了。

劉勤怒道：“不，一碗安胎藥太，他休幾個，我就喝幾碗！”

滄淼：“......可以，可以。對自己夠狠。”我藥材多。管夠。

小桃一怔，爵爺上次吃折扇，這回又......我倒希爵爺能喝上安胎藥呢！只可惜難。畢竟不是兒戲，帝君二次休去后宮，與群臣相悖，不現實。

長安嘆口氣，“越發沒邊了。好了。哥。”

“這碗安胎藥是我給長安熬的。不過，沒關系，你的我給你現熬。”滄淼抱著手臂，低笑著吩咐他的藥道：“你去熬七十二碗安胎藥，預備著，多加點甘草，好下腹。”

“七十二碗？”劉勤：“欸，滄淼你來勁兒了是吧......誰給你的自信？”

滄淼聳肩，“閑著也是閑著。找點樂子。”

長安眼尾里見秋進了花廳，便道：“秋，你怎麼來了？”

秋頷首，“白澤原從軍中趕來皇宮來見娘娘的，但是路上遇了些子，有西冥逆賊綁了幾名百姓掛在東城門上樁子了，他帶兵去平。怕是忙完就直接去點將臺了，帝君下了朝就會去點將臺送他，巳時，他不能遲。他讓我給您帶個話，說他都好，若不能與您當面告別，教您不要記掛他，二年里他會給您勤寫信的。”

長安眼眶一酸，心里就絞著，看了看一邊案上已經打包好的準備給弟弟的棉，心里實在難。

加上外廳眾妃等著理事，青蠻馬上搬家什進龍寢，劉勤又在數落不顧忌父母十年忌，說不孝順，點將臺不準人去，弟弟又即將遠行或許不能送別，突然就緒崩了，這樣糟心的日子何時是頭。

余生，如何安放。

長安抱著手中的芙蓉糕食盒，有些無助，對秋道：“這樣啊。我知道了。點將臺…點將臺…”

滄淼看了看秋，發髻上戴著一尾珠花，便言不由衷地夸獎著：“頭花不錯。靚眼。”

秋了發髻上的珠花，“寒他母親今天生辰，他說要我戴這個頭花中午去他家給他母親過壽，他母親見了會開心。”

滄淼頷首，“好的。真替他娘開心。”

把替字去掉，真他娘開心。

***

金鑾殿上。

帝千傲坐在龍椅上，睥睨著殿中的文武百。龍椅上對妻子所起誓言仍似發生在昨日。

興許在這個冬日的清晨里在思忖，余生，如何安放。

他…用清晨飲腹中最烈的兒紅，開啟不一樣的早朝。

調香師為他將今日龍涎香調濃了些，正掩了酒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