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委婉,所有人都聽了出來。
這話的意思,卻好像是黑面羅剎聯合仙長府一起,以返魂香為餌,請君甕一樣!
不知道他們中有誰知道了他的份,先是用勞軍詔書來他出門,隨后又以香會的名義讓他騎虎難下,最好直接亮出他的那一味毒鮫。
猜香是假,他的底細才是真。
毒鮫是毒,畢竟是危險、見不得人的東西,瘟神都比毒鮫名聲好。
這一層份的揭,更直接關系到寧時亭后的晴王殿下。
晴王邊有這樣一只毒鮫,如同手握一張劇毒的底牌,仙帝又會怎麼想?
仙洲人對毒一直非常厭惡,傳說中的毒鮫更是敬而遠之。
然而此時此刻,本來排斥寧時亭份的人反而被他的坦率所打,看向蘇越的眼神不由得也異樣了起來。
蘇越臉更尷尬了,剛想說點什麼為自己辯解的時候,另一邊羅剎王卻出聲了:“你真的是毒鮫?”
寧時亭回頭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只是示意聽書將桌上的三盒返魂香都拿走。
那眼神卻好像是在問他,怎麼,你想反悔麼?
“你真的是那個人?那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你十五歲時冬洲村里發生了什麼?”
話題急轉直下,格外突兀。
“寧時亭,你的戰友,照顧你的仙民全死了,你一個人活了下來,為什麼?”
羅剎王雙目赤紅,甚至要直接撲過來拽住寧時亭,但是被聽書敏捷地擋住了:“干什麼你!說什麼呢!”
小仙敏銳地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揮手就造出了一道隔音仙障,將他、寧時亭、小狼和羅剎王封死在其中。
寧時亭頓了一下,抬眼微笑道:“我與羅剎王未曾謀面,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羅剎王猛地將臉上的黑玉面扯下,出了一張滄桑俊秀的臉:“你不認識我了?你十五歲時做出了卻死香,那時……那時我的親兄弟是你的戰友!他死在了那里,全城……全城人都死在了那里,就你一個人活了下來!我回家時,他們都不在了,門楣破落,你把卻死香給了我,讓我用它謀求生路,可以得到萬貫家財……那時候你說,說卻死香不是你要的……你記得嗎?”
寧時亭還是淡靜地說著:“您認錯人了。”
“是你不會錯。那年冬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
寧時亭:“您認錯人了。”
羅剎王眼里燃燒著怒火,表也越來越猙獰:“寧時亭,晴王是把你從鮫人海岸邊撿了回來,但是你追隨他這麼久,殊不知心都跟著黑了!一夜之間死了那麼多人,你一人獨活,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會做噩夢嗎!你的兄弟們,戰友們,你就不會因為他們夢魘嗎!”
聽書聽不下去了,怒罵道:“你發什麼瘋!合著我們家公子該死一樣?我跟在公子邊兩年了,戰場上也相伴左右,可也未曾聽說什麼死了一城人的事。你有病就回去治,何必來膈應我們家公子!”
這小仙氣極烈,見不得寧時亭被人污蔑,當即挽住了寧時亭的胳膊:“走了,公子,我們不與這種人多費口舌。”
又回頭警告黑面羅剎:“再敢來煩公子,我讓你曉得冰原蜉蝣一族的厲害!”
顧聽霜猝不及防,就被聽書抱起來塞進了寧時亭懷里:“小狼乖,保護好公子。”
顧聽霜:“……”
他靠在寧時亭前,剛趴好,卻楞了一下。
沉沉心跳過腔,傳他敏銳的耳中。
寧時亭心跳的很快,指尖也在微微發抖。
顧聽霜用靈視探測了一下,或許是因為離得近的原因,寧時亭的瞬間傳達到了他的腦海中。
如同他讀取了小狼的記憶一樣,他在這短短一瞬間,接到了寧時亭的回憶,寧時亭的夢魘。
那是碎片一樣的場景和人的言語,音容笑貌,折舊了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喏,給你帶了只兔子回來,兄弟們給你留的,都沒舍得吃。”
“跟毒鮫一起泡一池水會中毒嗎?哎呀,不管了,你跟我們來,我們找到一好冰泉。”
“小公子,那我們過年后再見啦!下回就是我娶親了,你一定要來吃酒。”
“你說跟著晴王有什麼好?不如留下來跟我們一起,雪山里多好玩啊。”
他看見比現在更年輕、稚的寧時亭微微有點害地低下頭,輕聲說:“我還是……”
“想跟著晴王麼?哈哈哈,瞧你這出息!”
……
那是懷念、痛苦、與茫然,鋪天蓋地地了過來,幾乎讓人不過氣。
他在那回憶中到了洶涌而來的溫與暖意,無比明確地到——
這是寧時亭最鮮活、明亮的一段回憶。
而他同時也知道,這段記憶已經徹底埋葬在某個無聲的雪夜。因為這段記憶中塞滿了無能為力的絕。
隨后,顧聽霜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寧時亭和聽書一起出了仙長府。
看寧時亭臉不好,聽書很難過地說:“公子,要不我們先不回府了,就近找個地方歇息吧,您現在坐車駕也坐不了,我擔心你。”
寧時亭大約也是累了,沒有提出異議。
一行人就就近找了個仙居客棧,住了下來,打算明日再回府。
寧時亭早早洗漱了,被聽書伺候著退下了。
顧聽霜也被聽書抓了出來:“公子洗澡呢,看什麼看?別以為你是只銀畜生公子就能寬縱你看他沐浴這種事,公子終究還是最疼我的。”
顧聽霜一早看這個小屁孩不順眼了,張口就要咬他,被聽書躲過了。
寧時亭洗完澡后,跟聽書叮囑了一句:“小狼放進來吧,我想抱著小狼睡覺。”
顧聽霜于是又不不愿地被抓了過去,隔著被子裹一團送了過去,跟凡人被皇帝召幸似的。
寧時亭抱著它,倒是很喜歡的樣子。
房里的蠟燭滅了,寧時亭翻個,清香吐息就拂過顧聽霜眼前。
他沒睡著。
鮫人的眼睛在夜里還是一樣的亮,亮晶晶的,總覺得是哭了,因為覺有水。
再仔細一看,卻沒有。
“小狼。”
寧時亭輕輕說。
顧聽霜懶得,也不大想搭理他,但是他被裹在被子里彈不得,被他抱得的。
這鮫人分明知道一只狼不會說話,找他說話干嘛?
可是寧時亭的聲音傳過來,他也躲不開。
寧時亭躺在床上,閉著眼,輕輕地說:“我想殺一個人。”
顧聽霜睜開眼,耳朵也豎了起來。
殺誰?
可是寧時亭又沒說話了。
又過了很久,久得顧聽霜以為自己要睡著、寧時亭也睡著之后,鮫人清雅的聲音響了起來。
“晴王,我想殺了他。”
顧聽霜在困倦中,依稀收到了極大的震,覺得自己恐怕是聽錯了。
他打起神著寧時亭,可是寧時亭這次是真的睡著了,呼吸均勻,散發著幽微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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