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龐大影如巨幅幕布般,籠罩城市。
月之下的婆娑樹影,亭臺樓閣,冷清街道,均被深邃黑暗籠罩。
那一盞盞留給夜路行人的燈籠燭火,齊齊飄搖,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鎮司深,正在手準備拿起邢州咫尺蟲的幾名士卒,形陡然頓住,
頭上、臉上、口、四肢,均攀附上無數雙影構的手掌。
撕拉——
手掌齊齊用力,將士卒撕碎片,
那個裝有咫尺蟲的特製石盒,也被影卷中,帶進深邃黑暗,消失不見。
————
邢州監牢的廣場中,
鎮司士卒們的符箭擊依舊在繼續。
鑒泉的護佛萬法不侵,那就拿最暗污穢之針對。
妖魔、黃泉之水、巫蠱油膏...
邪氣息在院牆上縈繞盤旋,伴隨以慘綠幽火、鬼哭狼嚎,要是不知道真實況,真不知哪方是正,哪方是邪。
「唉...」
各火中,響起了一似有若無的嘆息。
鑒泉一拂手掌,無所不在的影便劃過右側院牆。
堅實的、用三層石磚疊堆砌的牆壁,輕易崩塌解,連通踩在上面的鎮司士卒一起,轟然墜地。
鑒泉本就是名多年的燭霄境禪師,此刻又「墜魔道」,表現出的力量簡直令人絕。
當公孫長逸與熊拓海被突襲殺死之後,整座邢州城中,便再也沒有能與他抗衡之人。
「鑒泉大師!」
眼看鑒泉再次抬起手掌,隋奕出腰側熒長劍,朗聲問道:「若六道迴幻境立,城中六十萬百姓會如何?」
鑒泉手掌一頓,平和回答道:「他們魂魄將進我所創建的迴,實現度化,變為菩薩。從此獲得永恆長久的平安喜樂。」
隋奕沒有停下,繼續問道:「那他們的呢?」
「非我,五蘊皆空。軀殼,只是承載本我的一葉扁舟。既然現在有條直達苦海彼岸的通天大道,又何必在意沾染了五濁惡世之污穢的塵世呢?」
鑒泉的回答已經儘可能淺顯了,在他看來,如果人的自我能夠獲得神層面的度化,
那麼是不是實質上有的人,已經不再重要了。
佛、菩薩,本來就是更高級的、獲得了徹悟的存在,不必拘泥於「人」的形。
只是,這種觀點,在隋奕眼中絕對無法接。
都捨棄了,魂魄也被收走,那這些人就是死了。
人死如燈滅,
而且還不出於自願,也無法得知結果,全憑鑒泉一個人的「臆想預料」。
隋奕繼續追問道,「若六道迴幻境立,大師又將帶著邢州八十萬百姓前往何方何?難道不怕引來學宮、鎮司的全力追捕麼?
此等行徑,漫說虞國,就算是禪宗、太皞山,也絕對不會允許。」
鑒泉是燭霄修士不假,但又怎麼能同時面對虞國與太皞山?
昭冥組織之所以能屢次撥學宮虎鬚而安然無恙,是因為他們行事詭,善於匿,與塵世聯繫不強,缺乏追查線索。
而鑒泉,在世間有太多的徒子徒孫,甚至還有許多同姓的親族存活於世。
只需通過卜卦,就能確定他的大致方位,再投海量人力鎖定他的位置。
一旦被鎖定方位,怒了虞國與太皞山(昊天道門決不允許有人聲稱自創迴)的鑒泉,只有死路一條。
「貧僧知道。」
鑒泉古井無波道:「因此才要快。
在六道完後,貧僧便會捨棄這濁世,與八十萬魂魄遁空境佛國。
化為,離風。」
鑒泉微微一笑,看著震驚錯愕的隋奕道:「很奇怪麼?學宮課本上應該教過你們,離風是一種極為特殊罕見的一級詭類,沒有形態,就是普通微風,無法用任何手段預測。
一旦周圍出現大型災難,
離風就會飛速膨脹,進食混,加劇混,帶走人的命與魂魄。
正是空境佛國的最好載。
貧僧甚至懷疑,世間最早的離風,便是由和貧僧有著相同想法的遠古先賢所創。」
瘋了,徹底瘋了。
隋奕咬牙無言,鑒泉不止想拉著邢州百姓一起死,還要帶著他們化為離風,遁所謂的空境佛國,繼續他的永恆幻境。
還是那個問題,人死如燈滅,鑒泉說得再多,也無從檢驗。
「早知道就不該在出發前,說這次帶隊實習,太沒意思了。」
隋奕搖頭苦笑,手中熒劍卻燃起了熾熱火焰。
柳葉般的眉眼,漸漸沉靜下來,浮現堅逾鋼鐵的意志。
我揮劍,是為了那些不能揮劍的人
隋奕一擰劍柄,朗聲道:「學宮杜琴音門下,熒劍隋奕,請前輩賜教。」
蹬踏地面,腳下土地皸裂暴開,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鑒泉。
熒長劍劃破長空,熾烈劍氣如長虹般撕裂黑夜,
從始至終保持著祥和表、連襲殺公孫長逸與熊拓海時,都沒有毫停頓的鑒泉,
卻在看到熒劍氣的此刻,
眉頭微皺。
————
熒劍氣引發的衝天火,即使在城池的另一頭,也能清晰看見。
「隋師姐出劍了。」
城市另一頭,在屋檐上狂奔疾馳的李昂與何繁霜,目俱是一凝。
他們沒能力參與到燭霄境的戰鬥當中,因此在剛才隋奕釋放劍氣、將二人擊飛后,
他們就逃離了邢州監牢,直奔鎮司方向。
那裏有著咫尺蟲,只要找到咫尺蟲,就能利用它聯繫到長安或者的大修行者,前來救場。想辦法救下邢州百姓。
但看眼下況...
李昂用眼角餘掃過下方街道,
鑒泉影所到之,響起了一陣陣似有若無的聖潔佛音。
睡夢中的邢州百姓們,被佛音喚醒,迷迷糊糊地推門走出,來到街上。
他們還穿著睡時的單薄服,瞇著眼睛,赤腳踩著地面,向邢州監牢方向沉默走去。
所謂人一過萬,無邊無岸,
八十萬邢州百姓湧上街道,放眼去,皆是涌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