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麼？」

房間中，金無算沉默了下來，邊站著他最信任的護衛與管家。

由於這些年來李昂不餘力地在各類刊上發表文章，虞國百姓已經知曉了癌癥這個概念。「前些天，剛好看到過李小郎君你寫的文章，」

金無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以往許多被認為是不治之癥的疾病，都屬於癌癥。

【噎膈】即為食道癌，【胃反】即為胃癌，【積聚】就是臟腫瘤，【癥瘕】就是腹部腫瘤，【崩帶下】就是宮頸癌。

過去人們的平均壽命不高，許多人在死於癌癥之前，就容易被癰、瘧疾之類的疾病殺死，所以癌癥算是某種『富貴病』。」

他頓了一下，忽而笑道：「我在民間被戲稱為虞國首富，患上富貴病倒也正常。只是還以為平時胡吃海塞慣了，會是胃癌之類。」

「嗚嗚嗚...」

一旁的金管事淚流滿面，忍不住嗚咽起來。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

金無算拍了下桌面，深吸了口氣，沉聲問李昂道：「李小郎君，這病有的治麼？」

「現在已經是周圍型肺癌的中晚期，發生了淋道轉移，癌細胞侵到臨近的肺段和葉支氣管周圍淋結，侵犯壁層，」

李昂認真回答道：「現階段來看，回天乏。」

哪怕在醫學發達的異世界，中晚期肺癌的治療也很困難，五年存活率僅在10-30%之間。

這還是在使用了放療、化療、靶向治療等手段的基礎上。

現在既沒有線治療機，又沒有化學治療藥，更沒有分子基因檢測手段與靶向藥。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連鍋和柴火都沒有。

「...」

金無算再次沉默，李昂是虞國乃至天下最好的醫師，連太醫署那群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醫們都對他心服口服，拿他的書籍當金科玉律。

他說沒有藥石可醫，那就真的是不治之癥了。

「大概還能活多久？」

「不樂觀。」

李昂坦誠道：「現階段的癌變組織已經擴散，我可以給你進行中等風險的手，嘗試切除掉一部分的腫瘤。

但你看過我寫的文章，癌細胞是會擴散的。哪怕只是掉極小一部分，都會捲土重來。

切不幹凈，或者說，切乾淨了等於立刻死亡。

除了手之外，還能使用一些藥來延緩病。

最樂觀的況下，還能活三到五年，

最不樂觀的況下，不進行手，大概只有三到六月的預期壽命。」

「三到六月...」

金無算張了張，剛想說些什麼，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一旁淚流滿面的管家，連忙遞來玉碗，讓金無算將帶有的痰咳在裡面。

李昂嘆了口氣，金無算一介平民出，白手起家積攢下冠絕天下的財富，之奢靡不輸於王公貴族，卻依舊逃不了疾病。

金無算咳完了痰，雙眼通紅，聲音沙啞道：「這病，死前會很痛麼？」

「會。」

李昂點頭道：「癌變可能隨著、淋道到轉移，向周圍擴散。轉移到氣管，會迫食道，導致呼吸困難、吞咽困難。

轉移到腎臟，會導致腰痛和腎功能不全。

轉移到消化道，會導致食慾減退、肝區疼痛、黃疸。

轉移到骨頭，會導致局部疼痛。若迫到關節，還會導致關節腔積。

大腦，心臟，也都有癌變風險。

需要用到強烈的止痛藥，才能緩解遍布全的劇烈疼痛。」

金無算緩慢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考慮一下吧，是否要進行治療。明天給我答覆。」

李昂起道：「如果要治療的話，必須儘快安排手，另外讓你的人去搜集百年以上的紅豆杉，我需要樹皮來製藥。

對了，關於你的病，我會幫你保。」

他婉拒了金無算準備起送客的作，帶著李樂菱們離開金府。

木門關上，房間重歸寂靜。

金無算坐在桌后，看著價值萬貫的玉碗中，那漂浮在水上的，突然問道：「老九，你跟了我多年了？」

金管事了臉上的涕淚，回答道：「回大郎，三十三年又四個月了。當年虞國南疆鬧魔災，妖魔異類衝出十萬荒山，大肆破壞，屠了一個又一個村鎮。也包括我家。

我當時才六歲，被我爹娘塞在堆下面，差點窒息而死，是大郎你路過，聽到哭聲，把我從堆下面拽了出來。」

「是啊。」

金無算喃喃道：「那場魔災，現在想起，還是忍不住全發抖。

兩天之，就有六、七萬人死於妖魔之口。還死了兩名鎮司副指揮使與六名學宮博士。

如果不是鹿青崖和鑒泉僧出面，力挽狂瀾，開了魔災，沒讓妖魔攻破昆州城。

死的人還要多得多。」

「大郎...」

金管家有些擔憂地看著金無算。

他知道金無算一直激於鹿青崖與鑒泉僧當年的救命之恩，這些年來積極地捐錢捐，給鹿籬書院建了好幾座樓，給天臺山建了好多座廟。

但現在鑒泉已經被定為邪魔外道，所有人避之不及，平時說話也格外注意。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還用得著在意禍從口出？」

金無算揮了揮手掌，了一陣氣后，沙啞道：「先幫我準備馬車吧。我要進宮一趟，向陛下皇后說明況。

然後你去召集琉錢莊和其他商號的所有管事，約定晚上見面。我有事要吩咐。」

去皇宮是因為他為李虞宗室斂財多年，有許多輸送利益的渠道只有他一個人全盤掌握，必須在死前向帝后代清楚，推薦後續的繼任者。

至於召集商號管事，更多的是代後世——他老來得子，年紀最大的兒才十歲。不指兒能在他死前接管全部生意，只求能給他們剩下點家財。不至於被人吃干抹凈。

管家出去準備馬車，兩名護衛也在金無算的命令下，離開了房間。

屋裡只剩他一人，這位虞國首富，緩緩將手懷中，拿出了一塊跑了所有水汽、已經石化了的玉佩。

閉上眼睛，年記憶如水般湧上腦海。

慈祥的爺爺，嚴肅的父親，溫和的母親，總跟在自己後的弟弟妹妹，扎著羊角辮的青梅竹馬...

三十年太長太長，那些最親近的人的面孔，在記憶中都已模糊不清。

有些債，終究是要還的。

金無算睜開雙眼，默默收起玉佩，站了起來。

他準備在死前殺一個人。

一個，燭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