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顧燕飛收回了目，半垂下眸子，叮嚀了一句：“那道護符，您記得好好留著。”

“……”下意識地以指腹挲著藏在袖袋中的護符。

這是在鶼鰈宴那日，顧燕飛給的。

韋娘來回看著與顧燕飛，覺得倆說的這番話實在是太玄，真的是有聽冇聽懂啊。

正想小二再給他們來一壺茶，不遠忽然傳來一個婦人不耐的嚷嚷聲：“走走走！我們不想聽什麼小曲。”

“打擾您了。”背對著們的小姑娘連連躬賠不是，怯怯懦懦，瘦弱得彷彿一陣風都能吹走似的。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相貌清秀的小姑娘，上穿了一洗得發白的青襦，手裡抱著一個陳舊的二胡。

臨時改口道：“小二，把這個小丫頭來給我唱個小曲吧。”

小二自是唯唯應諾，很快就把那個抱著二胡的小姑娘了過來。

就讓那小姑娘給們唱幾曲歡快的小曲。

不一會兒，一陣悠揚的二胡聲夾雜著如黃鸝般的歌聲響起，一曲《鎖南枝》唱得宛轉聽，引來了一些路人駐足，也有人乾脆進了茶鋪喝口茶，順便聽個小曲。

看著唱曲的歌，眼中出了一點懷念之，似在看著，又似過再看著從前的故人。

這種傷的緒也隻持續了半曲的功夫，很快就散去了。

等那小姑娘連續唱了四五曲小曲，先前那個公主府的暗衛就策馬回來了。

丟了塊碎銀子給那小姑娘，小姑娘就恩戴德地告退了。

的小曲確實唱得不錯，剛打發了，另一桌的客人又把了過去。

那年輕的暗衛下了馬後，快步走到了邊。

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坐下說話，畢竟他這麼大個人像柱子似的站在這裡實在是太打眼了。

暗衛略顯拘束地在的對麵坐了下來，姿得筆直筆直，聲音中也是掩不住的拘謹，第一句就是：

“許彥已經被押刑部天牢，將由三司會審。”

“哇！”韋娘驚歎地小微張，目灼灼地看著，“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莞爾一笑，歎道：“你祖父不是一個冇有主意的人。”

也不是一個區區的許彥就可以說的人。

韋娘總算是放心了，追問那暗衛道：“還有呢？”

暗衛就規規矩矩地答道：“安吉侯爵位由其嫡長許瑤繼承。”

啊？！韋娘傻眼了，驚得下都要掉下來了。

“這，這，這……”韋孃的張張合合，再一次會了瞠目結舌的覺，不知該如何點評。

事怎麼會往這個方向發展了？！

輕輕一笑，眼裡閃著睿智瞭然的芒。

是自小看著衛國公韋詵長大的，對他的瞭解自然要遠比許彥、韋娘更深。

許彥啊，終究還是太了點。

他自以為用爵位為餌就能讓韋詵心，能讓韋詵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卻不想，他這是自作聰明，反倒是提醒了韋詵一個新的思路。

“這世子能立也能廢。”含笑道，也帶著幾分點撥韋孃的意味，“與其未來數十年，時時擔憂，還不如……”

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韋娘完全被吊起了好奇心，急切地追問道：“不如怎麼樣？”

“去父留。”緩緩地吐出這四個字，眼底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

這確實是韋詵這豎子做得出來的事！

他年輕時就擅長出奇不意，攻其不備，如今人是老了，腦子冇老。

幾縷微風自茶棚外拂來，將的衫吹起些許水波般的漣漪，渾上下平添幾分恣意不羈的氣質。

“噗嗤！”顧燕飛忍俊不地笑了出來，笑得不可自抑，畔旋出一對淺淺的的笑渦。

韋娘聽得目瞪口呆，又覺得所言很有道理，總覺得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眼睛亮晶晶的。

韋娘覺心像是有羽再撓似的，忙又道：“快快快，跟我說說經過。”

後悔了，早知道剛剛應該拉上顧燕飛一起進宮去看熱鬨纔是，怎麼就錯過了這麼大的熱鬨呢！

哎，怪，怪對祖父太冇信心了。

祖父居然把這麼驚世駭俗的事給乾了！

暗衛看了眼的神，就一五一十地稟了。

衛國公與許彥進宮時，皇帝已經下了早朝，是在乾清宮見的兩人。

衛國公一見到皇帝，開口義憤填膺地就控訴了許彥勾結流匪、洗劫路人、霸占百姓田產的種種罪狀，還把人證和證都呈上了，請皇帝下旨嚴懲。

許彥本來還以為衛國公已經被他說服了，當時就懵了。

回過神來後，許彥自然也曾試圖反駁衛國公，說那些證據都是偽造的，人證也是被衛國公收買的，卻被衛國公輕描淡寫地給駁了：

“皇上，您也瞧見了，這人證證俱全，許彥他還死不悔改，實在令人不齒！”

連暗衛都不得不讚衛國公真是老巨猾，腦海中清晰地浮現適纔在乾清宮時的一幕幕，衛國公那慷慨激昂的聲音還猶在耳邊：

“皇上，求您看在吉安侯的先祖許炳的份上，留住侯府的爵位。”

“彆因為子孫不孝，就毀了許炳的一世英明，說來，許炳也是為了救先帝而死……”

說到“”，衛國公還跪了下去，一邊說，一邊以袖子抹眼淚，那一番深意切的做派等於是好的歹的都讓他給說了。

當年輕的暗衛繪聲繪地說到這裡時，韋娘不由大力掌，滋滋地讚道：“高，祖父真是高！”

韋娘覺得回去就得和祖父痛飲三杯才行。

“那許彥怎麼說？”韋娘又問。

許彥還能怎麼說？！暗衛的表更複雜了，“吉安侯當時就冇反應過來……”

當時許彥也被衛國公一番出人意料的作給弄懵了。

“皇上也念許炳對先帝的救駕之功，說是額外開恩保留吉安侯府的爵位，但吉安侯勾結流匪若不治罪無以平民憤。”

“國公爺就請皇帝秉公治罪吉安侯，說吉安侯膝下無嫡子，不如就由嫡許瑤來繼承爵位。”

“皇上斟酌後，應允了，今天就會正式下冊封聖旨。”

暗衛神唏噓地說了最後一句。

他也可以想象這件事會在朝堂、京城乃至整個大景掀起怎麼樣的驚濤駭浪。

許瑤才六歲，就要為大景朝第一個侯爺了。

韋娘笑得臉上都開花了，很想現在就回府，抱著的小表姑母許瑤轉圈圈。

痛快，祖父這事實在是辦得太漂亮了！

忽然抬手了韋孃的頭，帶著些許長輩對晚輩的慈，含笑道：“彆人都說你祖父是個人，但這不過是外表而已。”

“你以為你祖父真冇用到讓你祖母把刀架脖子上？”戲謔地說道，指輕輕在韋孃的眉心彈了一下，“你啊，跟你祖父好好學學，彆整天咋咋乎乎的，跟你祖母似的缺心眼。”

什麼什麼？韋娘聽得一愣一愣，再一次在心底發出不敢置信的慨：祖父竟然是這樣的祖父，虧他看著爽直爽直的！

韋娘還想問些關於祖父母的舊事，就見放下茶杯起了。

“您是不是要走了？”韋娘連忙也起了。

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子襲爵，那些老古板有的反對了，趁我還活著，還得住那些人，得讓這件事落實了。”

“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但凡有了先例，以後就好辦多了。”

在這一點上，與衛國公想到了一塊兒去，既然要乾，就乾票大的、狠的，這一次若是冇辦，怕是再過五十年，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說這番話時，周釋放出一凜然的霸氣，令韋娘渾一震，腦海中想起祖父與祖母告訴的那個在戰場上攻無不克的將軍——

那個年輕時風華絕代的。

從長凳上起了，子忽然就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又立刻扶著桌子站好了。

幾乎同時，顧燕飛也起扶了一把，不著痕跡地在對方的脈搏上按了按，隻淺笑著道：“我算了一卦，是大吉之兆。”

颯然一笑，拍了拍小姑孃的肩膀，“承你吉言。”

的馬車還停在街對麵，顧燕飛與韋娘便送了上了馬車，然後目送馬車離開。

等來到宮裡的時候，宮裡甚是熱鬨。

皇帝冊封許瑤為侯的那道聖旨還冇送出乾清宮，那些個訊息靈通的勳貴朝臣就陸陸續續地都跑來了乾清宮求見皇帝，一個個被攔在了正殿中。

這些人七八舌地紛紛表示反對：

“這子襲爵前所未有，不妥。”

“男子頂天立地，武可上疆場，文可朝堂，安邦定國，子如何能為之？若不能為國儘忠，這爵位豈不等於空置？！”

“男主外，主，夫為妻綱，萬不可顛倒綱常，此乃家之相。”

“……”

這些人一個個引經據典，說得熱鬨極了，讓這偌大的乾清宮好似菜市場一樣嘈雜。

“由子襲爵，有何不可？”

直到一個不怒自威的音自乾清宮正殿外響起，音蒼老，卻依然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如閃電雷鳴般的力度，在這一道道嘈雜的男音中顯得分外的清晰。

正殿霎時間寂靜無聲，眾臣不由齊齊地尋聲去。

乾清宮的大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青的影，頭髮花白的老婦雖年老，但姿依然拔如鬆，氣質依然高貴非凡。

手執一把金劍鞘的長劍，過高高的門檻，邁正殿。

那金的劍鞘上雕刻有金龍紋，且嵌著嵌著七枚熠熠生輝的寶石，眾人都知道這是太祖皇帝欽賜給的尚方寶劍——七星劍。

在眾人那複雜的目中閒庭信步地走來，不疾不徐地說道：“當年，太祖還有意立本宮為儲君，為何不能立子為侯？！”

蒼老颯爽的麵容十分平靜，角還噙著一抹淺笑，聲音不輕不重，卻自帶一高高在上的氣度，周更是釋放著一刀劍般的銳氣。

那一瞬間，殿所有勳貴朝臣都被高人一等的氣勢給製住了。

周圍更安靜了，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了似的，隻聽到殿外約傳來啾啾的鳥鳴聲。

“大長公主殿下。”蕭首輔神淡淡地對著揖了揖手，心裡覺得想必是皇帝令人把請來的救兵。

他是堂堂首輔，群臣之首，也不會怕了！

蕭首輔抬眼定定地直視著，義正言辭道：“可當年百亦是反對太祖……”立太子。

然而，話才說了一半，就見在距離他不過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執鞘的左手輕輕一撥，劍微微出鞘了一截，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銀的劍閃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寒。

原本冷淡的眼神在這一瞬變得冰冷無比，帶著一嗜的利芒，彷彿一個置戰場的將士隨時會拔劍以對，讓的敵人濺當場。

他們倆的距離太近，隻要拔出劍，自己就會……

蕭首輔心裡打了個寒戰，不由向後退了半步。

他知道確實敢。

十四年前，先帝在位時，就曾經在金鑾殿上以這把七星劍一劍殺了在早朝上提出降敵議和的前兵部尚書王信。

蕭首輔後退時，不慎踩了後方的另一個大臣一腳，對方吃痛地發出一聲悶哼，也是踉蹌，又撞到了另一人。

又將那鞘一截的劍收回了鞘中，對著蕭首輔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蕭首輔的角耷拉了下去，五繃得的。

當年，隻差一步，就會是太子，可惜……

也不理會蕭首輔，徑直地往南書房方向走去。

殿的那一道道目依然落在上。

連蕭首輔也不敢對上大長公主，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個就像是蔫了的小白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