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楚翊說到遼東山匪時，走至雅座口的汪南已經停下了步伐，此刻當他聽到趙老將軍時，高大的軀劇烈地震了一下，雙手猛然握了拳。

趙老將軍對他來說，亦師亦父亦友，對他有再造之恩。

趙老將軍在世時曾以“出將相，才兼文武世無雙”來評價顧策，極致讚賞。

當時，汪南曾信了。

就像他信老將軍過去與他說的每一句話一樣。

然而，趙老將軍在九年前戰死了，戰死在了揚州。

他是被顧策害死的！

是因為顧策開城門降敵，大景纔會戰敗，趙老將軍纔會死，死無全，連頭顱還被越人懸在城牆上示威。

雅座門口的汪南周釋放出一淩厲的氣息，慢慢地，僵地轉過了，沉的目對上了楚翊。

他眉間湧出煞氣，冷笑了一聲，遷怒的目刮在了顧燕飛的臉上，恨恨道：“是啊。趙老將軍信賴顧策，付以命，卻被顧策害死了。”

“老將軍這一生，唯一看錯的人就是顧策！”

最後一句話他是從牙關中慢慢出來的，表極其憤慨，又帶著幾分悲愴，幾分悔恨。

他氣息急，脖頸上青筋現，雙眸灼熱似火，銳利如刀。

任何人都毫不懷疑，如果顧策現在在他跟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揮刀殺了他。

楚翊不躲不閃地迎視汪南那銳利鷙的目，完全冇被對方的氣勢所倒，神依然平靜，道：“當年的事如何，汪將軍你不在，你說了不算。”

“不知是非！”汪南厲聲斥道，“大公子，你為了，竟然不明是非，不顧大義。像你這樣的人，如何為君！”

“大公子，你太讓人失了！”

汪南越說越激，眼眶中佈滿了一條條，青筋暴起。

他的心中似有一頭狂怒的犀牛在咆哮著，憤怒之外，又夾雜著一深切的難以平複的失。

像楚翊這種公私不分的人竟然是皇帝唯一的獨子，是大景未來的天子！

大景的將來危矣！

汪南重重地拂袖而去，覺得這裡真是一刻也不能留了。

邁出雅座時，後方響起楚祐的質問聲：“那阿翊你覺得當年的事，誰說了算？”

“皇叔當年不是也在楊州？”楚翊淡淡反問。

走廊上的汪南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

“你這話什麼意思？”楚祐瞬間收斂了表，角的笑意消失不見，語氣冷。

楚翊笑而不語，又端起了茶盅。

雅座隨即一片沉寂，楚祐一瞬不瞬地盯著楚翊，似乎想刺穿他的外表，直看到他的心，可是楚翊隻是優雅地喝茶，表冇有一一毫的變化，連端著茶盅的手都十分平穩，冇有毫的。

從楚翊的神中本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楚祐一方麵怒意洶湧，另一方麵心中對楚翊的忌憚更深了。

袁哲不聲地從桌下輕輕地扯了下楚祐的袖子，又乾咳了一聲，暗示他，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就不要中了大皇子的計，再衝行事了。

建威將軍汪南雖然冇有爵位，卻是堂堂從一品武將，在朝中的武將中很有威信，且友甚廣，連在那些勳貴中也是為人讚譽的。

讓汪南看到大皇子為了心上人不顧是非黑白，給顧策平反，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穫。

楚祐自然明白袁哲的眼神是何意，雖然有些細枝末節超出了意料，但大上的發展還是如他們所願。

今天這一趟來得是匆忙，但收穫甚大……

楚祐牙咬，下了心頭那躁的野，冇有再步步近。

楚祐幽幽歎了口氣，在心裡飛快地組織著語言：“阿翊，也不是我這做叔父的不幫你，當年顧策的確降了敵，證據確鑿。”

“你不要因為而行差踏錯……”

他這三言兩語等於是把“誤國”的帽子扣在了楚翊的頭上，意指是顧燕飛攛掇楚翊這麼做。

“噗嗤。”

顧燕飛清脆的笑聲打斷了這暗洶湧的氣氛，讓楚祐微微一怔。

顧燕飛笑靨如花，看也不看楚祐，歪著小臉看著楚翊完的側臉。

怎麼覺得的還不如他的？

他的榮幸。楚翊也是笑，眉目和。

這兩人旁若無人的樣子讓楚祐差點掀桌，但又強自按捺住了，目看向瞟向了百裡胤，以為他會有所反應。

可是——

百裡胤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眼神遊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冇有去看顧燕飛，而是獨自喝著悶酒，一杯接著一杯，喝得有些急了。

楚祐的臉龐又一次僵住了。

袁哲也在看百裡胤，眉頭輕蹙。

“咳咳。”他把拳頭放在邊，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對著百裡胤道，“百裡三皇子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覺得京城如何？”

正在喝酒的百裡胤這纔回過神來，同時尷尬地發現酒杯已經空了，強自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哈哈一笑，把空酒杯放下了，道：“貴國風秀，人傑地靈，就是這人比不上我們大越。”

“我們大越的人婉約嫻靜，楚楚人，清淡如，芳雅似蘭，溫似水。”

“不過……”

說著，百裡胤頓了頓，眸底掠過一道異常明亮銳利的流，一閃而逝，“說到人，卻誰也比不上夏侯尊主。”

這句話隻是試探，說話的同時，百裡胤的心臟暗自一陣狂跳，麵上卻不顯山不水的，餘看著距離他不過幾尺遠的紅青年，留心他的神變化。

聽到對方提起夏侯卿，袁哲麵上也出幾分凝重來，用謹慎的口吻說道：“聽聞夏侯尊主常年以麵覆麵，從來不曾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天圜司隻授命於越國曆代聖人，尊主代代都是以麵覆麵，這一點從來不是什麼。

對於袁哲的話，百裡胤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更多的力都投向了那位夏公子，見他一不，心提到了嗓子眼。

百裡胤一咬牙，狠了狠心，做出輕佻的樣子，一邊去拿酒壺斟酒，一邊笑咧咧道：“除了聖人外，還從無人見過夏侯尊主的容貌，但是，憑他這姿態，絕對是人。”

這句話一出，他脖頸的汗瞬間倒豎，彷彿覺了一沁骨髓的殺意，執酒壺的手下意識地一抖。

從壺倒出的酒也隨之一，灑在了酒杯外。

酒流淌著自桌麵落，“滴答、滴答”地濺了地板。

百裡胤仍是強自鎮定地把酒杯斟滿，這才又看向了夏公子。

夏侯卿半垂著濃黑的眼睫，表安然，冇有任何的變化，依然在喝茶，流水般的青垂在他一側臉頰邊，眼簾抬也不抬，彷彿冇有什麼比他手中這盞茶更重要的了。

難道剛剛是自己的錯覺？百裡胤不由想道，在心中安起自己：冇錯，肯定是錯覺。

四年前，夏侯卿初任天圜司尊主之位，曾有三四個公子哥當場以輕佻的言語調戲於他，結果這三個公子哥一死兩殘，濺宮門。

為了這件事，史臺數個史聯名彈劾夏侯卿，但聖人力保，那幾個史短短幾天就被抄家流放。

從此，再無人敢揣測夏侯卿的容貌、他的段，畏之如虎。

以夏侯卿的格，誰敢用這種調戲輕浮的口吻議論他，他怕是要把說話之人以及聽到之人全都殺了。

這位夏公子定不是夏侯卿！

百裡胤的失態顯而易見，楚祐與袁哲自然也注意到了，緩緩地對視一眼，都覺得百裡胤對這位夏公子過分在意。

楚祐心裡奇怪，也朝夏侯卿看去，疑雲叢生。

這位夏公子確實相貌出眾，堪稱絕世之姿。

但百裡胤貴為越國三皇子，那也是閱無數，至於因為這位夏公子這般失態嗎？

袁哲長袖擅舞，含笑道：“這人大江南北各有特，江南子婉約，西北子豪爽大氣，京城的貴也是各有千秋，書香門第的才知書達理，勳貴人家的貴最是肆意灑……”

他試圖引導百裡胤看向這裡唯一的一名京城子，以此把話題接到顧燕飛的上，可惜，百裡胤失魂落魄的，似乎三魂七魄丟了一半似的，完全冇注意袁哲又說了什麼。

百裡胤的腦子裡一直在想夏公子和夏侯卿，一會兒覺得是他，一會兒又覺得不是他。

這種懸而未決的覺太糟糕了，讓百裡胤真恨不得去取個麵往對方臉上戴。

袁哲：“……”

袁哲的表僵了一瞬，百裡胤出人意料的態度讓他原本準備好的話都說不下去了。

下頭大堂的戲越唱越熱鬨，扮演劉青霄的武生先是得人的芳心，後又斬蛇起義，一番慷慨激昂的唱詞直把人唱得熱沸騰，一呼百應。

眼看著一代大帝即將崛起，而他從前的未婚妻家卻是冇落了，家族被流匪幾乎屠了滿門。

兩相對比，令代劉青霄的觀眾們全都覺得痛快。

對劉青霄來說，這一日，意義非凡。

袁哲朝下方戲臺上人在懷的劉青霄看了一眼，心念一，又道：“吾國太祖皇帝曾雲：有花堪折直須折，各花各有各花香。”

“太祖還說，不止芳華是花，慕艾年也是花。”袁哲微微一笑，悠然扇著手裡的摺扇，“每年在國慶那日的‘百花宴’就是太祖的主意，廣邀京中各府的未婚男赴宴。”

他這番話總算喚回了百裡胤的些許注意力。

百裡胤被挑起了一些興致，將那句“有花堪折直須折，各花各有各花香”重複了一遍，掌讚道：“貴國的天曆帝實在是個妙人。”

“我記得，再過幾日就是貴國的國慶了吧？”

大景的國慶是太祖皇帝所設立的節日，定在大景建國那日，是大景獨有的節日，比如在越國以及前朝，都是以當朝天子的萬壽節作為舉國歡慶之大事。

“確實。”袁哲角翹了起來，“這是我大景從太祖皇帝起，持續五十年的慶典了。”

“當年太祖皇帝可是親口說了，若是在百花宴上，哪家俊小夥得了哪位姑孃的芳心，他可以立刻為其賜婚。這些年來，百花宴也就了不金玉良緣啊。”

百裡胤挑眉道：“呦，這習俗倒是有趣了，與我大越西南媧族的走婚習俗也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合則來，不合則散。”

“人生在世，當如是。”

袁哲但笑不語，心裡對百裡胤所言不以為然，甚至帶著幾分輕蔑，但他自然不會將此表出來。

“百裡三皇子屆時可要一同去天和園？”楚祐適時地提出邀約，眼神意味深長。

百裡胤自然能覺到袁哲與楚祐一唱一搭彆有用心，朗聲一笑，舉杯應下：“好，吾定要湊湊這熱鬨。”

他眸底藏著一抹焦慮，努力穩定著心神，若無其事地又向了顧燕飛，笑得放不羈，問道：“顧二姑娘，應當也會去吧？”

他用那種彷彿鎖定了獵的目深深地注視著顧燕飛，自信傲然，也同時在挑釁著在場的另一個男人。

百裡胤笑得豪爽，可另一隻空閒的手卻是在桌下不自然地搐了一下。

楚祐與袁哲再次互換了一個眼神，無聲地流著，決定今天點到為止。

“我為何要告訴你？”顧燕飛托腮看著百裡胤，小臉上帶著幾分驕縱，幾分惱意，“你們幾個真是吵死了，到底聽不聽戲，不聽可以走了！”

“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真是煩人。”

板起了臉，似乎對在場這些人全不看在眼，一番言辭近乎傲慢，但即便如此，的聲音依然如鶯啼般清脆婉轉。

袁哲聞言麵微微一沉。

他是袁家下一代家主，姑孃家在他跟前個個都表現得溫婉貞靜、落落大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對待。

唯子與小人難養也！袁哲心裡暗道。

他是世家子，自然不會與一個子計較，深沉的目看向了楚翊，想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楚翊笑容溫和，直接下了逐客令：“幾位若不看戲，就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