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夜,路燈依次亮起。
街道上、巷子里隨可見腳步匆匆趕去上晚自習的學生。
傅燕遲長玉立站在西巷圍牆下,簡單的長袖白襯黑打扮,乾淨清爽。
配上那張十足俊的臉,頻頻引結伴路過的學生們回頭看,對上他的視線后,又嬉笑著飛快跑開。
傅燕遲散漫淺笑,眼裡閃過緬懷。
以前,他,他們,也有過這樣的朝氣蓬。
思緒沉湎,眼前又浮出曾經的畫面。
那時候他逗,有天走過西巷,無意間看到理髮店門前櫥窗張的男星海報……
「月亮,他好像比我帥。」他站在海報前,裡嘟囔。
初秋微寒,蒙蒙雨打了他額前的發,可能讓他看起來過於可憐了。
綁著高馬尾的明艷孩看了他片刻,「等著。」
孩道了句,扭頭走進理髮店,再出來的時候,一頭短髮英氣颯爽。
走到他面前,指著那幅海報,眉尾輕抬,「我帥還是他帥?」
「……當然是你帥,帥得上天了!」
「連我都趕不上,你還覺得他比你帥?走吧兄弟,晚自習要遲到了。」
他著瀟灑利落背影,開懷大笑。
跟月亮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笑聲似乎總是格外多。
可惜,在眼裡,他只是兄弟,是哥們。
所以能為了他一句話,將鍾的漂亮長發說剪就剪,講著哥們的義氣。
……
「阿遲。」巷口,一道拔頎長影漸行漸近,最後站在他面前,「什麼時候回來的。」
男人笑意爾雅溫文,黑衫黑的打扮,在夜下給他添了幾神魅,卻又不他儒雅氣質,極出彩。
「我以為你是知道我回來了才來的惠城。你跟宋子禹要好,沒聽他妹妹說起?跟我一個航班。」傅燕遲語氣裡帶著似真似假的揶揄,隨即不等燕欽回答,率先朝對面走去,「幾年沒回來,沒想到這家冰室還在,就是不知道味道跟以前還是不是一樣。」
燕欽頓了頓才舉步跟上,「一樣。」
圍牆對面就是西巷冰室,老舊的小鋪子,擺著幾張長桌。
好在這個時間正值學生上晚自習,鋪子里沒什麼客人,很清靜。
「老闆,兩杯冰水,一杯綠豆一杯紅豆。」經過櫃檯,傅燕遲稔點單。
「好咧!」冰室老闆看了他跟燕欽一眼,片刻后似想起什麼,笑道,「我記得你們,以前還有個月亮的假小子,你們三個常來我這喝冰飲。」
「老闆好記,下次上月亮,我們三個再來給你捧場。」
「哈哈哈,好,隨時歡迎!」
拿了冰水,兩人不約而同往最里的角落走。
那是他們三個人的老位置。
因為三個人的外形都極為出,只有坐在角落,才勉強能不打擾。
冰室上頭老吊扇慢悠悠的轉著,一時無人說話,空氣里卻無聲漫延出一讓人窒息的力。
半杯綠豆冰水,冰涼的滋味從間侵肺腑,傅燕遲方抬眸。
那雙素來似帶笑的眼睛,斂了笑之後,犀寒迫人,「你給我打過電話,說你會照顧好。我想知道,孩子是怎麼回事?」
燕欽抬頭,幽深眼眸在鏡片后,眼底藏著一縷極為晦的審視探究。
片刻后,他低低開口,「阿遲,那是場意外。」
「你確定是意外?那為什麼田媽會咬上宋家?燕欽,別拿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搪塞我!」傅燕遲怒極反笑。
因為他平時太和氣,所以多荒唐的理由都敢擺到他面前來麼?
他笑臉倏地收起,
起,眸冰冷,「燕欽,既然你做不到,那就滾開。」
「阿遲!」燕欽厲聲,「那件事發生時我人在京都!我爸那裡出了問題,我當時所有力都放在接手他的事務,分乏!我不知道事會變這樣,宋家當時並不知道那個孩子……是我的。」
「你現在,是在為宋家開嗎,燕欽?」傅燕遲俯,冰寒眼眸迫人近,他咬牙,一字一頓,「一句不知道,一句分乏,就能推掉一切責任。你的意思是,遭失子之痛,是月亮活該?」
下一刻,犀利拳頭狠狠砸上燕欽側臉。
「既然護不住,你為什麼要!」傅燕遲冷冷看了眼呆愣在那的男人,頭也不回離開,「燕欽,你真的不配。」
櫃檯后,冰室老闆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良久,燕欽抬手輕輕抹掉角漬,無謂一笑。
以前三個人騎單車,明明他騎得又快又好,能跟並肩而行。
卻每次都晾著他,寧願返回頭去,配合傅燕遲又慢又緩的速度。
憑什麼,他只能跟在一邊看著?
不管配不配。
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哪怕,無所不用其極。
……
走出冰室,穿過大街,拐進無人小巷后,傅燕遲一手扶著牆壁,突地咳起來。
因為強忍太久,以至咳得更為劇烈。
等那陣劇咳嗽過去后,傅燕遲靠著牆壁,無力的坐在地上,等待超負荷跳的心臟恢復正常。
這條巷子很黑,很安靜,抬頭能看到一方夜空,綴滿星星,拱著溫的彎月。
傅燕遲輕輕笑開。
他不好,喝不得冰東西。
可是最喜歡喝那家冰室的綠豆冰水,他便總陪著一塊,最後,將那陣咳意一路忍到回家。
他那樣珍惜的月亮……
他不在的時候,卻了那麼多的傷。
「我錯了,月亮。」
「我錯了,我錯了……」
華燈初上,夜未央。
黑暗的小巷裡,有風吹過,風聲似嗚似咽,似低低的懺悔的訴說。
深夜,傅燕遲帶著一汽回到銅鑼巷,登時嚇壞了傅老跟貴叔。
兩人一個拿熱水一個拿乾服,七手八腳的往傅燕遲臉上上又又套。
「自己什麼不知道?嫌自己命長呢!」傅老忍不住怒罵,罵完了又懊悔得想自己的。
傅燕遲若無其事,笑道,「外公,不能再嫌了,再嫌就不剩多時候了。」
「你……不孝孫!」傅老把乾服往他手裡一塞,故借怒氣回房。
關了房門,老者布滿壑的臉才出悲愴,渾濁眼睛溢出水。
他老了,日子過一天一天,但是他不敢讓自己倒下。
要是他也沒了,外孫活下去的意志,便更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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