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就是這里,就是這里!七婆子,韭菜粑粑還有沒得?”
崔子更翻遍腦海,也沒有想到他同黎云在哪里見過,有甚仇怨。
因為大戰的緣故,黔州街市上到冷冷清清地,見不著三兩個人。這黔中在諸州之中,本就算不得富庶,一連有了幾個刮地皮的使公,更是民不聊生,市井蕭瑟。
放眼看去,四下便只有這麼一個朝食攤子。
攤前坐著一個約莫五六十的老婦人,沒有什麼食客,便懶得起,手中拿著一卷書,看得樂呵呵的,那上還躺著一只貓兒,耳朵一一的。
聽到黎云的問話,貓兒驚醒跳了下去,那婆子不悅的站了起,“黎公不是剛吃買好些麼?怎地又來了?日日吃的,你都絡了,何不自己煎?我那閑書正瞧在興頭上。”
黎云半分不惱,袖子一擼,“我來就我來!七婆子不若把你那故事,說給我大侄聽聽?”
婆子這才像是注意到段怡似的,抬起頭來看,一瞧便樂了,“大侄兒好容貌,你家這小老兒可了不得,這黔州城中剛出生的狗都認得他。”
“便是那賣豆腐的西施瞧見他了,都得扯開麻袋將自己有多顆豆子數一遍告訴他。”
段怡瞧著拿著鏟子手忙腳的黎云,看了一眼崔子更。
崔子更此時早就已經眉頭鎖忍無可忍,收到了段怡的眼神,立馬接過黎云手中的鍋鏟,滋啦啦的煎起菜盒子來。
黎云像是計得逞的老狐貍,嘿嘿笑著,給段怡了凳子,領著去了一旁桌邊坐下,“七婆子你磨蹭個什麼?說說,說說。”
那七婆子瞧著就爽朗,見黎云是真想聽說,也不扭,給段怡倒了一杯茶水,“也算不得什麼,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我爹是個江湖混混,我阿娘是賣這韭菜粑粑的。”
“從前的好些年,便是在這里賣朝食,將我拉扯大的。我大了之后,仗著有些拳腳功夫,去鏢局做了個鏢師,拳打張三腳踢李四,風云好些年,終于打了這黔州城中第一總鏢頭。”
段怡聽到這里,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黔州城中,當真是臥虎藏龍。
七婆子臉不見半分懷念,“十八九歲好的時候,我在上刀山下火海,哪里顧得那等懷春之事?等到了三十上下的年紀,周遭的人都念叨,便又覺得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了。”
“就這樣,我認識了我的夫君郭霖,他是黔州城中福元鏢局的二公子,比我年了十歲,在那河邊對我一見鐘。我又不是那柳下惠,有草到邊豈能不吃?”
七婆子說著,沖著崔子更眨了眨眼睛,崔子更頭皮一麻,心中有了不祥的預。
“老婆子能做那鏢局扛把子,走南闖北那麼多年,又豈毫無防備?”
“果不其然,那姓郭的在親之后,便事事為我代勞,將我拘在籠中,像那金雀兒一般,謀的便是他家的福元鏢局吞了我的天鏢局。”
“再后來嘛!這位小郎君不如猜猜怎麼著?”
崔子更將煎好的韭菜盒子裝了盤中,放到了段怡面面,聽著那七婆子的問話,著頭皮說道,“你贏了。”
七婆子拿出碟子給段怡調了醋又加了辣,推到了跟前,“我容姿一般,走南闖北多年,更是比旁的閨中子顯得糙些。那郭霖便在外頭,養了七位人兒。”
“好歹夫妻一場,總不能絕不是?于是老婆子便實現了他生平的兩個夙愿。”
說著,豎起了一手指,“這頭一個,便是他想要兩個鏢局一家,于是我讓那福元鏢局改了姓,歸了我天。”
七婆子豎起了第二個手指,“這第二個,他想要人環繞,我便將他送去了京都皇宮里,這天下人最多的地方做太監。”
“老婆子如今能夠安度晚年,想做甚便作甚,都是做了好事的福報。”
段怡吃得滿都是油,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黎云的用意。
余一瞟,卻見崔子更那廝不由自主的了,終于忍不住捶桌大笑起來。
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黎云坐在那里擼貓兒,忙著給段怡端茶倒水;七婆子則又拿起了話本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三五不時的還念叨上幾句,這狗東西就應該拖出去嘎了!
崔子更則是站在那小食攤子前,煎了一盤又一盤。
待段怡吃飽了,那黎云給遞了帕子,方才說道,“大王,老夫且去瞧瞧程將軍那頭有甚需要幫忙的,他們從江南來,到底不悉黔中。”
“我乃黔中刺史,這是我的職責。夜里頭便請大王住在這黔州使公府中,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
他說著得意洋洋地橫了崔子更一眼,像是方才發現似的,驚呼出聲,“七婆子,你怎麼可以客人一直干活,你卻是坐著!要不得要不得!”
那七婆子嘖嘖了兩聲,將書一擱,接過崔子更手中的鏟子,將他一推我,氣勢如虹的說道,“怎麼這多人來排隊吃!莫不是瞧這小郎君生得好?”
崔子更放下袖子的手一僵,快步的拉上了吃飽喝足的段怡,飛快的離開了那小食攤子去。
七婆子瞧著二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喃喃道,“哪里有甚輸贏,不過都是兩敗俱傷。”
崔子更拉著段怡一路疾走,上了一座拱橋方才停了下來。
風順著河水輕輕吹來,水面上波粼粼的,不遠地太慢慢落了山,天邊霞一片。
那河道兩側,偶有幾叢蘆葦,里頭發出了咕咕咕咕的不知名鳥兒的聲。
河面之上,落了一些金桂,散發著幽香。
段怡趴在那欄桿上,心中一下子寧靜了下來。
崔子更出手來,拈掉了段怡頭發上的一片碎葉,“阿怡得了好些賢臣良將!”
段怡驕傲地抬起了下,“良禽折木而棲,自我是那梧桐木,方才引來金凰。譬如崔叔叔你,棺材板板上頭,能蹲的自然也就只有黑烏了。”
“倒是那七娘子說得對,人是得積點福報。我那宮中還沒有個像樣的大監,越王若是想當,莫要客氣直言便是。我人心善,自是會滿足你的心愿的。”
崔子更正要張,卻聽到腹部一聲驚天的咕嚕聲響起。
他的臉一黑,耳子緋紅,將手握到了邊,不停的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見段怡眼角帶笑,強忍著哈哈哈。
崔子更不由得委屈起來,“做了半日廚子,一菜也沒有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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