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三懶得看小娘子發瘋,徑自開簾子出去了。
沈韶笑著去櫃子邊拿出幾個荷包來,裡面裝了那日從林家得的銀錁子,另有一袋子銅錢,大家分一分,回頭出去逛的時候買小零碎兒用。
阿圓於三等人自有月錢,但沈韶錢多,便讓他們把月錢留著,平時花用盡從自己這裡走。
看沈韶出來,阿昌點著火堆,嗶嗶啵啵,一陣竹子脆響。
於三拿桿子把沈韶針大線的幡子掛在院子裡,四個人看看燒得差不多的黑竹子,再看看小北風中瑟瑟發抖的幡子,心滿意足地去前面店裡吃飯。
吃飯前,沈韶先發歲錢,還一邊發一邊念叨“祟長歲,新年吉祥”“新春納福,事事如意” 的吉祥話。
這時候還沒有發歲錢的習俗,阿圓眨著上了妝的眼睛,待看清小銀錁子時哎呀一聲——這銀子真好看!跟個牡丹花似的。
阿昌也附和“真好看”。
於三看一眼寸把長的小銀魚,不知想起了什麼,有些惆悵的樣子。
因昨日吃了好些大魚大,又喝酒宿醉,今天晨間的飯便很是清淡。
熬得黏稠稠的小米粥,煮子,還有小芝麻餅,不過手心大,一圈一圈的,放了芝麻醬和椒鹽卷起來放在鐺上烙的,又又香,有點像老北京的螺轉兒。配菜是豬皮黃豆凍鹹菜和點了芝麻香油的蘿卜鹹菜。
新年初一的早晨,吃著粥和鹹菜,沈韶覺得很幸福。
然後便想起那位熱衷幸福度調查的林尹來,如果這會兒他來問,一定真誠地跟他說,好的,真的好的。
當然,那位今天是不會來做幸福度調查的,這會子正大朝會呢,那可是一年一度的大折騰,曾經有老宰相實在撐不住暈倒的先例。
沈韶卻閑得很。初一日是家族拜年的日子,外人不便相擾。左鄰右舍的,只等初三初四去坐一坐就是了。至於明庵,今日廟裡有法會,圓覺師太也不得閑,還是明日再去吧。
想到法會,沈韶便琢磨著帶阿圓他們去青龍寺玩,那裡的過年法會想必熱鬧,不知跟後世那搶第一爐香破頭的盛況比又如何?
沈韶先給這世的父母兄長上了香,換了供品,化了紙,然後便帶著阿圓他們出了門。
崇賢坊在西,青龍寺在東,卻是水平著,直線距離並不很遠,一路走著逛著也就到了。
青龍寺到底是有名的大寺廟,確實熱鬧,但要說跟後世人山人海的盛況比,還趕不上。讓沈韶驚喜的是,這大初一的,廟門前的街上竟然有賣小吃的。這大約就是後代廟會的雛形吧?
沈韶買了一簍果子餞,有糖漬梅子、杏脯、棗、冬瓜條子糖,有糖漬的,有漬的,各式各樣,鮮豔,看著裡就泛起口水——可見梅止這事並不是瞎編的。
阿圓摟著這簍餞,邊吃邊走,沈韶也時不常拈一顆放在裡。於三不吃,阿昌也不好意思去跟小娘子們搶食,隻好忍著,卻見前面過來一隻手——滿把的杏脯、冬瓜糖。
阿昌抬頭,對沈韶嘿嘿一笑。
於三瞥這三個到哪兒都是吃吃吃的貨一眼,不說話。
“沈小娘子!”
沈韶扭頭,是龐二娘那位從前鼻孔看人的婢子。
“我家小娘子在那邊兒!”
沈韶順著的目看過去,一個戴著帷帽的小娘子戴著一堆婢子奴仆站在寺門不遠。
龐二娘對沈韶招手。
沈韶帶著阿圓他們走過去。兩人對面見了禮,龐二娘笑問:“你也是來求簽的嗎?”
沈韶挑眉笑問:“這是怎麼一說?”
“每年隻元日這一天了塵大師才給解簽,若錯過了,只能明年再來。”
沈韶笑問:“二娘這是求大師解過簽了,還是還沒去呢?”
“已經解過了。”龐二娘笑瞇瞇地道。
“想來是個好簽子。”沈韶打趣。
龐二娘笑瞇瞇地點頭,“嗯。”
真好……看著小姑娘幸福的小樣兒,沈韶都有點覺得幸福了。
龐二娘是憋不住話兒的,便往沈韶這邊湊了湊,輕聲道:“你知道吧?秦五娘定親了。”
沈韶有點驚訝,跟林尹還是跟別人?看龐二娘高興的樣兒,想來是後者,也所以,龐二娘元日竟跑出來求簽子。了個好簽,又得了老和尚幾句吉祥話兒,小娘子就越發高興了。
沈韶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不待沈韶接話,龐二娘已小聲道:“跟信公的長孫,去年的探花郎,聽說新授了清要的校書郎。”
信公,隴西楊氏,既是百年華族,又是有爵之家,這位小郎君長子嫡孫,做卻不是蔭職,而是科考出,嗯,是個良配。
看沈韶點頭,龐二娘抿笑道:“真是為五娘高興。”
小丫頭這口不對心的啊……沈韶笑起來。
龐二娘不便在外面久留,又與沈韶略說兩句閑話,約定過幾日去明庵禮佛小住時再相聚,便登車離去。
灌了一耳朵不相乾人等的花邊新聞,目送龐二娘遠去,沈韶帶著阿圓他們了寺,轉一圈,聽了會子經,看了佛塔、詩壁,不能免俗地去配殿求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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