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 青蛙在田中蛙。

　北方的四月熱的時候很熱，冷的時候又很冷，天氣有些晴不定。

　吃飯前還是炙熱的天氣, 飯吃到半途, 云就籠罩了太。

　靠老天爺吃飯的農民和需要懂得天象打仗的將領都能看出來這天不會下雨, 像這樣有明顯預兆的天氣變化他們都很有把握。沒有把握的只有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大雨, 尤其是大旱后的大雨，就是因為如此, 他們每每想起來元里準預測到了天降大雨一事就會驚嘆不已。

　太被遮住，下午干活還能舒服一些。別看才四月中旬，這幾個大老爺們下地轉了一圈，多多都出了些汗。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 汗味更臭, 但大家都臭, 誰也別嫌棄誰。

　元里忙了一個上午，流的汗只多不。

　本來麼，元里從上輩子的訓練到這輩子做事干活, 滿大汗的時候也從來不會顧忌自己的味道好不好聞這種小事，但此刻聞著楚賀上傳來的淡淡香皂味, 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味道送楚賀的鼻端里會有多麼難聞了。

　他抬手額角的汗，假裝不經意地往旁邊躲了躲, 離楚賀稍稍遠一點。

　看在楚賀眼里，這便是元里在躲避自己。

　男人角拉直一瞬，又扯起了沒什麼意味的笑。

　他們十幾日沒見，心中是什麼覺, 只有自己最知道。

　人是有劣的。

　對求而不得的東西越想要克制越是有瘋草狂長。尤其是他們彼此嘗過對方的味道, 短暫且沉溺地得到過對方。那樣炙熱的鼻息和涌的暗流像夢一樣刻記憶深, 時不時會在夜間浮上腦海，令人沉沉浮浮，呼吸紊。

　楚賀說過那是唯一一次的放縱，他確實是這麼打算的。但十幾天沒見到元里，卻在抑之中思之如狂。

　他并不是想要干什麼，只是在克制到了一定程度，想要來見一見元里而已。

　但不見又想，見了面又忍。

　比如現下，楚賀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元里所表出來的冷淡緒。

　這是元里告訴他的訊號，代表著疏遠、拒絕、維持叔嫂的關系就好。

　楚賀接收到了。

　皮相的熱氣又變了冷凝。眾人聊了幾句之后，元里忽然笑著對楚賀說道：“等吃完飯后，將軍帶著幾位大人就回去吧。田間悶熱勞累，有我們在這就好，不必多費諸位功夫。”

　楚賀也笑了，薄勾起，“嫂嫂如此關心我們會累到，我們也不能辜負嫂嫂一片心意。”

　他英俊的臉上神淡了淡，“等吃完飯后，我們就會離開。”

　元里偏過眼，“好。”

　氣氛有些古怪，但其他人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古怪的氛圍。看到這一幕，還在心里嘆元里對楚賀的一片關懷之心。

　幾個大大咧咧地都已經開始夸贊起他們叔嫂之間的誼了。

　楊忠發松松腰帶，說得格外真心，“將軍以往又要兼顧北疆，又要顧忌后方幽州，事事在上不得展。有了元大人坐鎮后方后，前方穩定，后方無恙，不止將軍輕松，我們也輕松了很多。今年這個年還是這些年以來過得最平穩的一個，這可是先前都不敢想的事。”

　何瑯也點點頭，忍不住笑呵呵地道：“將軍的脾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這都是元大人教的好！”

　元里心里一，立刻說道：“何大人別說，我哪有教將軍什麼。”

　“您別自謙了，”因為有元里在，所以何瑯很敢開將軍的玩笑，他眉弄眼道，“將軍可比以前有人味多了。”

　元里只扯了扯，用筷子撥了撥碗里的飯，沒說話。

　這話讓楊忠發又想起了韓進，他惆悵一笑，“當初跟將軍回北疆打匈奴前，韓進也跟我嘆過將軍和元大人叔嫂誼深厚的話，唉，現在想來，他都已經走了五個月了。”

　元里抿。

　楚賀呼吸微沉，他抬手拍著楊忠發肩膀，“關之淮和袁叢云已回到北疆駐守了，你要是還放不下，就去找他們喝喝酒去。”

　“不了不了，”楊忠發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好不容易能在家中長待，找他們喝酒還不如在家中陪著老妻子，好好照顧好燕兒呢。”

　何瑯話道：“燕兒翻過年也九歲了吧？是不是該相看人家了？韓進把兒留給你，你可要好好給找一個夫家。”

　楊忠發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生怕找不到對韓燕好的人家，“我娘子也打算從今年開始給燕兒相看人家了。”

　“這是不是太早了？”元里皺眉說道。

　“不早了，想要找個好夫家最起碼也要找個幾年，等及笄之后便可婚了。”楊忠發道。

　元里搖搖頭，“從現在相看夫家可以，但不必急著及笄之后便出嫁。十五歲還是太小了，楊大人，你聽我一句勸，孩子太小嫁出去不好，留到十八之后再嫁人吧。”

　楊忠發知道元里說的話一定很有道理，便問都沒細問，豪爽點頭道：“好好好，元大人說的話我一定聽從。”

　家中同樣有兒的劉驥辛連忙追問，“主公，這可有什麼說法？”

　元里含蓄地說了一番子早婚的缺點。

　孩要是沒發育完全，太早承歡或者懷孕都對自的損傷極大。懷孕后母不一定得住，還很容易就會流產，就算沒流產，生下來的孩子也容易早夭或是畸形，不會很康健。

　這些話不好由元里一個男人說出口，元里便借口這是因為家中有妹，便向一些游醫打聽了一些子婚嫁的事。

　眾人恍然大悟，劉驥辛苦笑道：“怪不得我娘子剛嫁我那會，生的兩個孩子都沒有長大。”

　楚賀不由也想到了楚明的。

　想到楚明之后，他的臉便沉了一些。

　楊忠發打算回去就跟婆娘說把韓燕在家里多留幾年，正想要激元里告訴他的這件事，余瞥到楚賀之后，他頓時靈機一，起到元里邊，低聲道：“元大人，您別關心我們家燕兒，也多多關心將軍啊。”

　元里幾乎以為他看出來了什麼，呼吸都停了停，隨后便知道自己多想了，鎮定地笑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楊忠發催了楚賀婚好幾年了，本來都打算放棄了，如今可算是看到希了，他嘿嘿一笑，“大人，您看在座的人里面，二十六七歲還沒婚配的只有將軍了，這放在尋常百姓家都是見的事。元大人，您是將軍的大嫂，將軍爹娘都不在幽州的時候，您得給將軍心心終大事啊。將軍不聽我們的話，還能不聽您的嗎？”

　元里笑容微僵，隨后收了收笑，“你們將軍不會聽我的話。”

　楊忠發急了，“大人，您說這話我都不信，將軍究竟聽不聽您的話，您自己還不知道嗎？”

　元里垂下了眼。

　楊忠發道：“長嫂如母也如父啊，大人！”

　這話說得元里手指一。

　楚賀是楚王的獨子，注定要娶妻生子的。楊氏若是知道自己的二兒子喜歡上了元里，又該怎麼辦？

　最終，元里眼簾掀起，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頭看向楚賀，輕聲道：“將軍。”

　楚賀轉過頭看他，眼眸幽深。

　元里張張，“他們希你快快婚。”

　楚賀面無表，沒有。他手中的筷子跳了跳，男人回過神一般，“什麼？”

　話堆在嗓子里，元里低聲咳了咳，抬頭自然地笑了笑，端著長輩的姿態苦心勸道：“辭野，你年齡也不小了，該家立業了。楊大人為你急了這麼多年，你就松松口吧。”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人連忙附和，跟著勸道：“是啊，將軍，您看元大人都勸您了。”

　“您不聽我們的話也該聽聽元大人的話吧。”

　“趁這幾年邊關安穩，您快親娶個媳婦回家吧，您都不知道家里有個人的日子有多好，是不是，鄔愷？”

　鄔愷臉一紅，“何大人，這話你自己就能知道，你可別拿我開玩笑了。”

　說話聲嘈雜。

　但元里卻覺得很寂靜，寂靜得有些可怕。

　楚賀低著頭看著他。

　影落在男人的臉上，遮住了他的表，漫過額角，高聳的鼻梁，只留下抿怒火的角。

　怒火如有實質。

　元里好像能看到楚賀的表。

　好像盛著千萬般的緒，卻又有苦楚的冷水迎頭澆下。楚賀的目將元里牢牢地定在地上，仿佛有海浪拍打一樣，頃刻間將元里拍打得狼狽。

　元里覺到呼吸困難，他掙扎地偏過眼，移開了和楚賀對視的雙眼。

　楚賀一直沒有。

　他的太鼓了又鼓，下顎死死繃起。呼吸聲清楚地傳到元里的耳朵里，從輕松變得重，又變得很平靜。

　“誰讓你來手我的事的？”

　最終，男人冷漠地道。

　元里忍不住再次看向他。

　男人直起了，英俊的臉龐從影中顯。他濃眉著，角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結高聳，冷嘲熱諷地道：“嫂嫂，我不親，娶不娶妻，用不著你來多費心思。”

　說完，楚賀就撐起大起了，居高臨下地看了元里一眼，輕呵一聲，仿佛在嘲弄元里亦或是嘲弄自己，轉大步離開，往綁在田埂邊樹上的馬匹走去。

　他大步流星，被留下來的人卻都一愣，面面相覷。

　楊忠發目瞪口呆，忙站起道：“元大人，都怪我多。這不是你的事，您也別放在心上。往日里我們催將軍親催煩了將軍，他就是這個德行。對誰都一樣，一談讓他親他就心煩，絕非是生您的氣，我這就去跟他說說去，您千萬別放心上啊！”

　楊忠發匆匆對著元里歉意抱拳，連忙跟了上去。

　何瑯把最后一口飯到里，跟著翻白眼地解釋道：“老楊說得對，大人，將軍對誰都這樣，他之前還比這語氣更重地罵過我們呢，就是被催煩了娶妻而已，您別生氣啊。”

　說完，他也匆匆忙忙走了。

　田埂上，楚賀已經率先一步翻上馬，帶著無盡的怒火揚起一地黃沙而去。

　男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元里結了，轉頭看向自己的部下，道：“我讓他生氣了。”

　劉驥辛勸道：“主公，楊大人也說了，將軍就這脾氣，一談讓他親娶妻他就生氣，這哪里是您讓他生氣了呢？”

　元里搖搖頭，低聲再次重復道：“是我把他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