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正確認識死亡,也是一門教育。
江清池到了家門口,邁開兩條小短跑到玉立的窩,抱著玉立嚎啕大哭。
想起之前,他還欺負玉立過,心裡特別難,原來有些生命你還來不得及見它最後一麵,它就永遠消失了。
一個勁玉立的名字,跟它說對不起,它再也聽不到了。
它是那麼安詳又平靜地睡著了,鵝黃的燈落在玉立的上,給它平添了一層溫暖。
原本三個小狗還在對著媽媽汪汪,漸漸地,很快像是明白了什麼,齊刷刷的閉上了,安靜的在媽媽懷裡。
靜靜地陪著它們勇敢無畏的媽媽。
它們知道,媽媽是大英雄。
……
江清池的房間其實位置很好,坐在床頭,能看到外麵窗子的星星和月亮。
江北淵一直想給兒子買一臺天文遠鏡,一直忙忘記了。
但是今天沒有月亮,隻有漫天的繁星。
一顆閃閃發的「星星」從天空緩緩地下來。
「爸爸,這是流星吧!」
江清池看向抱著自己的江北淵,可憐又期待地問。
其實這是飛機。
江北淵勾了勾角,眸底泛起亮,細碎的,悲慟的,在他眼眶打轉。
「嗯,是流星,一顆星星掉下來,另一顆星星就會補上,在它原來的地方,發著。」
「爸爸,這顆後來補上的星星是玉立對吧!」
「對,很聰明。玉立會在天上永遠地看著我們、保護我們。」
「爸爸,如果媽媽跟我說這些,我是不信的,媽媽肯定是在騙我,哄我高興,可是爸爸,你是不會騙我的,所以你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
「是真的,它永遠變了星星,守在你的床頭,你每天晚上睡覺都會看到它。」
「哇——爸爸!」
小傢夥抱住了江北淵的脖子,又哭了起來。
「爸爸你之前說,玉立是我們的家人,每次玉立睡覺的時候,你都讓我不要發出聲音,你說家人之間也要相互尊重。」
「爸爸你還說,狗狗能活十幾年,可是玉立才五歲啊,它明明還能活好幾年好幾年好幾年的,爸爸,我真的很難,我們好好照顧玉立的孩子們吧,它們沒有了媽媽了,真的很可憐!」
「爸爸,我也會對自己的媽媽好的,以後我再也不說不靠譜了,媽媽其實也很不容易的,其實媽媽帶我住在乾媽家裡這段時間,晚上我看見媽媽一個人掉眼淚,應該也是想爸爸了!」
「所以爸爸,我會乖乖的,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爸爸要永遠保護我和媽媽,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呢?」
「好。」
靜靜聽完,江北淵將兒子抱了,寬厚的大掌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
……
江北淵把玉立葬在濘城最好的墓園。
這裡,也是離家最近的墓園。
玉立的墓碑上麵寫了「江北淵犬玉立」的字樣,墓碑上麵是玉立五個月大的時候,給它照的照片。
那個時候,它還是一隻活潑可的小金,吐著舌頭,笑起來瞇起眼睛,非常萌。
昨天晚上言念翻找了好久,就隻找到這一張玉立的單獨照片。
才恍然發現,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對玉立的關心太了,再也沒給它拍過照片過。
現在,它永遠停留在最無憂無慮的年紀,照片上的通,從四麵八方照過來,現在雖北風蕭瑟,卻暖意四生。
玉立的墓碑前麵堆滿了好吃的醬和香腸。
言念蹲下來,捂著,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玉立……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有來生……」
「如果一個主人去寵店買你,誇你可有靈,記得不要跟走……」
「主人其實非常任,要是把你放在帥氣的男主人的上,記得立刻咬他一口……」
「因為男主人怕狗。」
「你隻要咬他一口,他是絕對不會要你的……」
「如果,如果你捨不得咬他,記得在他倆日後鬧矛盾的時候,離家出走,再也不要回來……」
「記得,記得……請你記得……」
言念泣不聲。
江清池也跟著蹲下來,抱住了哭泣的媽媽,親了媽媽的臉一下。
「媽媽不要難了,我們還有玉立的寶寶呢,媽媽要好好照顧肚子裡的寶寶,好好照顧玉立的寶寶呀。」
「……」
言念抱住了兒子,痛苦地哭了起來。
鯨魚一生眠於滄海生。
而對狗狗而言,它們最好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主人。
主人,就是它們的全世界。
所以下班回家,記得回頭看看趴在窩裡等你回家的小夥伴。
你,就是它眼中的萬丈芒。
……
「要我說,俞莉莉那個人,真是自討苦吃。」
「昨天沒趕上碼頭的船,就讓助理給買了一張去開普敦的機票。」
「當時是淩晨三點了,現在又是旅遊淡季,飛機隻有一個人。」
「拿著假護照和假份證,以為自己會安穩離開濘城,嗬嗬,誰能想到半路上飛機遭遇氣流,機毀人亡,直接死了。」
「嘖嘖,這就是的報應吶!」
徐況傑同江北淵絮絮叨叨說著,把一份新聞報道甩在江北淵麵前。
「噥你自己看看吧,今天剛出爐的新聞都報道了,俞莉莉的已經被運回來了,就是可憐了那個機長,也不知道是天意還是怎麼的,當時明明可以坐船走的。」
徐況傑不清楚玉立和俞莉莉之間的事。
他單手挲著下,歪著腦袋想了想。
「俞莉莉那個人,按理說心思縝的,從商好幾年,應該也是個狐貍了,看得出來真的想走,昨天為什麼沒趕上船呢?」
「你可以閉了。」
江北淵淡淡說著,在收拾自己休息室的東西。
徐況傑回過神來,不解,「你幹嘛?又不做醫生了?」
江北淵什麼話都沒說。
他很快收拾好東西,搬著一個紙箱子離開了休息室。
在這日初冬的午後,他的背後是虛晃的影,鋪天蓋地落在他的腳邊,拉長了他的影子。
「哎小江——」
王霜把江北淵到了自己辦公室。
辦公室裡,隻有江北淵和王霜兩個人。
江北淵在挲著左手無名指的戒指,而王霜盯著他的左手,一個勁地打量。
「好好休息,等手傷好了,再回來醫院!」
「恩,這件事記得不要告訴我太太。」江北淵字字句句,低沉的嗓音很篤定。
「……」
王霜沉默了。
很快的,眼睛也紅了。
這個悶的男人啊,凡事都不告訴他的小太太。
塊是,還有手也是!
因為被刺了一刀的緣故,又沒及時好好治療,導致腱斷了好幾,雖說了二十多針沒什麼大礙了,但是——
江北淵的左手,現在不能做劇烈運。
則一年,不能靈活使用手刀。
也可能……
一輩子都不能靈活使用手刀了。
「其實你可以轉去外科,要不坐診也行,不做手,要不就是——」
王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北淵打住了。
「對我而言,不能拿手刀,做醫生將毫無意義。」
「……再見。」
「從今以後,可能,中心醫院真的再無江北淵了。」
江北淵說完轉離開。
孤寒料峭。
他,江北淵,依然是萬丈紅塵之中的一道絕,兩袖清風,眉目書,臨走孑然一不必相送,腳邊是一片銀的水。
讓荒島生出了草。
也讓花朵流了淚。
……
芙南別墅區。
言念今天燒了一桌子的好菜,擺好了碗筷,就等著江北淵回來了。
玄關有靜。
興高采烈解開圍過去開門,將江北淵手裡的箱子接過來放到地上。
「你啊,都三十三的男人了,還是這麼任,想去做醫生就做醫生,想做老闆就做老闆,這次辭職,什麼時候回醫院啊?」
言念不以為意問,江北淵在外套,修長的眉目很沉穩,「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去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做醫生了。」
後麵那句話他的聲音太小了,言念沒聽清楚,又詢問了一遍。
「沒事,我的意思是,可以好好陪你了。」
他右手了的腦袋,邊掛著溫的、沒有破綻的笑意。
言念讓他去洗手,然後去房間把兒子了出來,讓一大一小吃飯。
吃飯之前,言念先去餵了三隻小狗。
之前就說大河、大湖、大海這三個名字太難聽了。
所以言念給三隻狗改了名字。
:長安、長命、長生。
非常好聽,非常有寓意,非常讓人的名字。
「生日快樂呀!」
餐桌上,江北淵和言念喝紅酒,江清池喝可樂。
杯過後,言念今天很開心,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喝了兩口紅酒然後放下杯子,看了看江北淵,又看了看江清池。
最後,目又落在江北淵上,沖他笑得很甜。
「吶,祝我的老江永遠帥氣優秀,祝我的小江永遠……額,減功哈!」
「壞媽媽,哼。」
小傢夥已經開始減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瘦出下顎線了。
「好啦,祝我兒學習進步,幸福開心每一天!」
「隻要爸爸媽媽陪在我邊,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會的,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言念心生,失去之後,才會知道,要好好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生活。
又倒了一杯酒想再喝點,杯子被江北淵二話沒說奪過去。
「懷孕喝點,你酒量不好。」
無論怎樣,他還是那個凡事喜歡管著的江北淵呢。
言念不服氣地揚了下眉。
「那也比你的酒量強點吧,我這好不容易過了妊娠期,不上吐下瀉了,總得讓我嘗點的吧。」
「……」
一旁的江清池看到爸爸媽媽在拌,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希爸爸媽媽永遠是小吵小鬧,而不要賭氣說分開這樣的話。
因為隻要不分開,再大的難關,都可以一起度過。
……
是夜。
言念氣籲籲趴在江北淵上,平復著呼吸。
他的左手垂落在側,言念想要拿起來把玩一番,後者不聲將手收了回去,右手了的頭髮。
「累不累?抱你去洗個澡?」
「不累,我今天開心。」
言念拉下他頭髮的右手,把玩在手裡,劃著他的生命線和事業線。
他骨節修長的手指,寬厚飽滿的掌心,還是那麼完的一隻手。
「老公,今天生日也過了,我們做手吧,求你了,嗯?」
「……」
江北淵沉默了。
言念仰起小臉,清澈的杏眸進他深邃的眼底。
「真的求你了,好老公,江霆哥哥,咱做手吧,你的況張帆和徐況傑都告訴我了,必須要做手的。」
「等你平安生產之後,我再做手,好不好?」他耐著子。
「不好!」
言念很堅決。
「要是你的況加重了怎麼辦?!」
「我的況我清楚,短時間不會加重的,不差這半年了。」
「差!怎麼不差!半年是六個多月啊,癌細胞要是擴散了該怎麼辦?」
「癌細胞?」江北淵微微瞇起眼睛,桃花眼的弧度若有所思。
「是啊,你這次不用瞞我了,我知道你是腫瘤早期,雖然你瞞著我這種事,我真的很生氣很生氣,但是我現在更生氣你不做手!生氣加10086。」
說完言念趴在他上,賭氣地蹭了蹭。
「不管,明天就去做手,不然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這麼大的事瞞著,還不做手,誰能不生氣呢!
聞言,江北淵無奈嘆了口氣,起的小下,看著慍怒的眼睛。
「不清楚那兩貨是怎麼同你說的,我不是腫瘤,是塊,很小的一個塊,隻需要小手就行,我覺得現在沒必要做,等你生完孩子之後我再做。」
「塊也是很嚴重的!是不是上次車禍的後癥啊?」
「嗯,不是大問題。」
「不行!不管是不是大問題,都要趕解決,免得夜長夢多!」
「……」
江北淵又沉默了,好像在權衡著什麼。
見他緘默不語,言念心急如焚,直接抱住了江北淵整個人。
抱得那麼,怕一鬆手他就走掉了。
把自己的心攤開在他麵前:
「我真的害怕啊,我不能失去你,我們發生了那麼多事,有時候我做夢都夢到你發生了什麼意外,離開我了,我不想讓你有事,我真的……很很你。」
很很他。
哪怕想不起來曾經談的過程。
可是還是好好他。
……
在言念一晚上的磨泡之下,江北淵終於同意做手了。
昨晚上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在最後的那一刻,言念覆在他的耳邊,真誠地同他說:
「生日快樂,我的江霆哥哥,我想陪你過現在、將來的每一個生日。」
他容極了,抱了很久很久。
他也想陪過每一個生日,每一個節日。
不。
是每一天。
翌日,徐況傑找來的專家,終於有機會齊聚一堂。
江北淵躺在手擔架上,被推進手室的前一刻,言念握住了他的手。
對他說:
「江北淵,我在這呢,你要記得,你的言念一直等著你平安出來,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陪在你邊。」
江北淵彎了一下角。
「我不會允許自己有事。」
「好,我就在外麵,一直等著你出來。」
鬆開了手。
重量一併鬆開了。
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
但這種時候,不允許自己有這種預。
徐況傑坐在走廊上,一個勁勸言念放寬心。
說什麼他找的都是最先進的大夫,不會開顱,不會剃頭,手風險很小。
他越是聒噪個不停,言念越是不安。
「徐況傑你還是別說話了,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擔心什麼?」
「我知道你和張帆聯合起來騙我了,還什麼腦瘤,江北淵出來是不會放過你的。」
「什麼?明明是張帆搞的事,我是無辜的,你幹嘛扯上我?!」
「不知道,反正我說的是你倆一起。」
「我去——!!!」
徐況傑氣得能吐出三兩。
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言念沒再搭理他,著窗外明的,雙手合十,放在前,閉上了眼睛。
江北淵。
一定會沒事。
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有,同他一起。
風雨同舟。
……
我不夠優秀,但是謝謝優秀的你,一直這麼全心全意著我。
不計得失。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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