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長相守，青到白頭。」

言念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話，眼前是泛著歲月香氣的紙張，夢裡的影像穿了時，模糊了十多年的歲月。

一張俊逸出塵的臉，清冷孤峭的氣質……

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麵前，像是一株勁竹，虛晃的廓，在下看不清楚五。

「言念……」

好像有人在的名字，然後言念就醒了，目的是徐況傑那張臉。

「江北淵呢？江北淵怎麼樣呢？」

實在是太困了，不小心打了一會兒盹，就想著打五分鐘而已，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徐況傑抿了抿角，神異樣。

言念頓時間有種不好的預。

「他到底怎麼了？」

「唉……」

徐況傑拍了拍腦門，隨而鄭重其事：

「你最好，做好一點心理準備。」

……

普通病房。

房間裡有淡淡消毒水的氣息。

穿著黑外套的男人，188的個頭，此刻正佇立在窗邊，他背對著門口，姿態清冷乾淨，落日的餘暉落在他的頭頂，綻開了一團不真實的金。

「江北淵……」

聽到聲音的男人，緩緩地轉過來。

依然是那雙深邃的眸。

但是，眸底沒有了半分的溫和意。

言念捂著哭了出來。

不是哭江北淵的失憶。

是哭，多麼可笑，自己偏偏在他轉過來的這一刻，想起了之前的全部記憶。

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氣質乾淨卓絕，清得如同山澗徐徐流淌的泉水。

但，他對沒有，沒有，沒有。

就是這樣一種眼神，清清冷冷的，三分疏離七分漠，穿了時的閘牆，一下子回到了當年十八歲的江霆。

而，是當年十二歲的言念。

「你是？」

江北淵一挑眉，淡淡問道。

「我言念。」

言念不哭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沖他揚起大大的笑笑。

「言念君子的言念，我媽以前說，我長大是要嫁君子的。」

「……」

他平靜地注視著。

半晌後，薄抿直，眸清冽如最純的酒。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就行了，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我們是夫妻。」

言念走到江北淵旁，握住了他的手。

「老公我們回家了，這次換我追你，好不好？」

「……」

後者皺著眉頭拂開的手，朝一旁退了半步，眼底閃過一分轉瞬即逝的厭惡。

言念不惱。

「沒事，慢慢來，我會讓你重新上我。」

……

是了。

江北淵的手非常功。

囊的塊已經被完全清除乾淨，而且不會留下任何後癥。

但，中不足就是他喪失了全部的記憶。

包括對言唸的。

這次，是真的失憶了。

不知怎的，失憶後的江北淵非常抗拒醫院這種地方，第二天下午就讓徐況傑趕給他去辦出院手續。

「你失憶了也知道使喚我哈！」徐況傑哼哧道。

江北淵對他的調侃表示不理解。

「你不是說你是我朋友嗎？」

「哦，早知道一開始，我說我是你爺爺！」

江北淵眸一沉，「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徐況傑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你、你恢復記憶了？？？」

「沒有，下意識就想這麼說。」

徐況傑：「……」

江北淵：「所以你幹嘛這麼怕這句話？」

徐況傑：「沒事，我有孟子恐懼癥，以後這句話您老別說了，我現在去給您辦出院手續！」

說完麻溜去辦事了。

言念在江北淵的病房，給他收拾服和日用品，將他的東西都放在一個手提袋裡麵。

言念看了他一眼：「既然要出院，那就回家住吧，兒子想你了。」

「恩。」

江北淵淡淡說著，從言念手裡接過手提袋。

「我自己拿就好，謝謝。」

謝謝？？？

言念心裡跟吃了苦瓜似的，又苦又酸。

看他深邃的桃花眸，無波無瀾，一點都沒有，再也不是原來那個看的時候，眼底藏著寵溺和溫的江北淵了。

慢慢來吧，當年的他會上，現在肯定也會上的。

言念在心裡一遍遍安自己。

……

家裡的江清池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聽徐況傑說了一點江北淵的事。

徐況傑隻告訴他，你爸爸做了一個小手，一不小心失憶了，別的沒多說。

「爸爸，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江清池歪著小腦袋，打量著爸爸的臉。

許是眼前這張小臉同自己的模樣相似，父子連心的微妙，讓江北淵忍不住手了江清池的小臉。

看到江北淵邊泛起的漣漪，江清池傻乎乎地樂了。

「爸爸你是演戲的對吧，你認識我，對不對？」

「……」

江北淵茫然搖頭，神無辜，然後又了一下江清池的小臉蛋。

小孩子，很可，麵板很好。

一旁的言念吃醋極了。

也想讓江北淵的臉！

可是現在的江北淵，他手一下都不肯，更別提臉了！

「你了吧，喝點水。」

言念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江北淵。

江北淵淡淡頷首接過。

「謝謝。」

「我的天吶爸爸！」

小傢夥誇張地張大了，瞪圓了眼睛。

「爸爸你竟然對媽媽說謝謝，你怎麼能對媽媽這麼客氣呢？」

「不然我該說什麼？」江北淵難得無措。

「這還用我教你嘛，當然是要說，謝謝媳婦兒，老婆好乖，我念念這種話啦！」

言念在旁彎了水潤潤的眉眼。

臭小子，心裡還是有這個媽的！

江北淵卻是尷尬地看向言念。

「抱歉。」

「沒事。」

懂他的意思，言念故作自然地笑了笑。

「小孩子言無忌你別當真，慢慢來吧！」

「嗯。」

江北淵抱著兒子去兒子的房間。

他失憶了，可是同之前相比，更親孩子了。

言念目送著一老一的影，眼睛發酸。

酸夠了，去喂玉立的三個孩子，然後去廚房做晚飯。

……

江清池的房間。

小傢夥屁顛屁顛拿了一瓶黃桃燕麥的酸，遞給江北淵。

江北淵搖了搖頭，著兒子的頭髮。

「你喝吧，我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呢，這不是爸爸的最嘛？」

「我以前喜歡喝這個嗎？」

「對啊對啊，爸爸可是酸控，媽媽還說爸爸是酸味的呢！」

「……」

實在不了小孩子粑粑的眼神，江北淵解開，剛要喝，總覺得了點什麼。

「爸爸，喝酸之前要蓋的啊。」小傢夥在旁提醒。

江北淵了蓋。

心臟忽然痛了一下。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痛，一瞬間的，疼痛轉瞬即逝。

他喝了兩口酸，味道還不錯，好喝。

可是，也不能算是最，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孩子喜歡的東西。

「爸爸真的失憶了嘛，不記得我和媽媽了嗎？」

「嗯。」

江北淵點點頭，手裡著酸瓶，骨節分明，被一照，手指幾乎呈現明。

「那爸爸要趕想起來啊，不然媽媽懷著小寶寶，媽媽會傷心的，媽媽很不容易的！」

「你媽媽，懷孕了嗎？」

「對呀！媽媽沒有告訴你嗎？」

「……」

江北淵搖頭。

言念隻說家裡有個兒子在等著他。

現在不顯懷，平日裡穿寬鬆的服，不說懷孕，所以看不出來。

「哎呀，我的好爸爸，媽媽肚子裡可是有兩個寶寶的呢，爸爸要照顧好我們一家四口呢！」

「嗯，知道了。」

竟然還懷了雙胞胎，江北淵覺得心裡怪怪的，說不上來。

「這纔是我的好爸爸！」

江清池抱住了江北淵。

……

吃過晚飯，言念洗過碗回到臥室，同手裡拿著一床被子、一個枕頭的江北淵對上眼了。

江北淵：「你懷孕了嗎？」

「兒子告訴你的？」

「恩。多長時間了？」

「快四個月了。」言念耐著子說。

江北淵點下頭，「我想暫時和清池一起睡。」

言念心裡難極了，不過還是說好。

知道，江北淵骨子裡的一些東西是不會隨著記憶改變的。

就比如，他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同床共枕！

他的潔癖很重，無論是當年的江霆，還是現在的江北淵，都一樣！

言念忍著難去浴室洗了澡，一個人躺在床上。

偌大的床，空曠的氣息，隻有窗外皎潔的月相伴。

言念朝右側臥，盯著地上的月華出神……

跟他鬧離婚的那半個月，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般，每晚伴著孤獨和寂寞睡！

那個悶的男人，心裡的苦從不表現出來，凡事都咽在嚨深，現在好了，本末倒置了。

換苦了！

這就是任鬧離婚的報應吧！

「爸爸！」

小清池洗過澡，鑽到自己的被窩裡。

江北淵嗯了一聲，他靠在床頭在看徐況傑給他發的檔案。

上麵都是一些公司資本作的重點。

江北淵看得很快，一目十行，他覺得很簡單，看一遍就記住了。

不過東西太多太雜了，他要看上一段時間才行。

徐況傑告訴他，他已經不明原因地從醫院辭職了。

對於醫生的那塊記憶，他是空白的，甚至看見醫生手裡的手刀，很是膽怵。

他很難想象自己之前竟然做過醫生，因為他不喜歡呆在醫院，嗅著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腦子裡會浮現出幾個模糊的場景。

一個死人，一條死狗。

還有鮮淋漓的一隻手。

被腦子裡紅的畫麵驚到，江北淵打了個寒，正好這時小傢夥湊了過來。

「爸爸你在看工作嗎？」

「嗯。」

「爸爸是要回爺爺的公司工作嗎？」

「嗯，應該是。」

「那爸爸不做醫生了呀，爸爸不是說救死扶傷是一件很榮的事嗎？」

「我，不是很喜歡醫院。」

「哦哦。」

江清池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爸爸沒事的，你可能是因為在醫院住院過，所以不喜歡醫院啦。」

「嗯。」

「可是爸爸，我洗澡之前去看了媽媽一眼，媽媽已經睡著了，不過是哭著睡著的，媽媽的臉上還有眼淚。」

聞言，江北淵目有一瞬的停滯。

跟著，又繼續沉著地瀏覽手裡的檔案。

「爸爸你要不還是和媽媽一起睡吧，媽媽很想你的呀，媽媽最喜歡靠著爸爸睡覺了呀！」

「嗯。」

江北淵上應得乾脆，奈何行上並沒有表示。

小傢夥急得揪了揪頭髮。

「爸爸你不媽媽了嘛，以前媽媽哭的時候，你都心疼得不要不要的，爸爸說最見不得媽媽哭了，為什麼爸爸現在這麼冷淡嘛！」

「是嗎，我過去有那麼矯嗎。」

江北淵心不在焉的。

「雖然我不知道矯是什麼意思，不過爸爸，以前吃完晚飯你都不會工作了，都會去陪媽媽，現在都九點啦！」

「你媽媽不是睡著了嗎，所以不需要我陪了。」

江北淵說完不看檔案了，拍了拍江清池的腦袋，同他一起躺了下來。

「好了，睡覺吧，明天早上不是還要去兒園？」

「唔，好。」

小傢夥閉上了眼睛，可是睡不著。

雖然爸爸上的味道香香的，跟他是同款牛沐浴，很好聞。

但——

他不想看到這麼冷酷的爸爸，也不想看到傷心難的媽媽！

他可是家裡的小小頂樑柱呀，是爸爸媽媽的守護天使。

不行不行，他這個小腦袋瓜可要好好想想辦法……

……

翌日，江北淵七點就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這麼早，就像是一直固定的生鐘，不許他賴床。

江清池還在憨憨大睡，江北淵了兒子的小臉，下了床，去臥室拿服。

他站在臥室門口敲了敲門，紳士風度維持得很好。

言念說「進來。」

言念已經洗漱好了，正站在床頭紮頭髮。

鬆鬆垮垮的一個高馬尾，伴隨著抬手的作，出來的一截手腕修長白皙，此刻就這麼逆著，言念微微仰著頭。

從江北淵這個角度，看到細膩緻的脖頸，還有小巧通的耳朵。

他就這麼看著，有些出神，心裏麵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