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是個很好的地方。
暮春時節,風中有荼蘼的清香。荼蘼不爭春,寂寞最晚開。到了荼蘼盛綻的時節,春也要過去了。
太原府好似提前進了初夏。到都是穠鬱的翠,枝葉繁茂。碧穹澄澈,金匝地。
舅舅的軍營在郊地,可以看到連綿的遠山。被微雲縈繞的遠山,溶溶如水。
“......先去打球吧?”景三郎笑著對安檐道,“你不在太原府,我們再也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打馬球也無趣。老實說,你回京之後,欺負那些金玉其外的貴胄子弟了嗎?”
安檐的馬球是軍中練就的。
軍中的馬球、球技,比專門的馬球供奉還要嚴格。安檐又是個中好手,在太原府無敵手,回京更是無人能及了。
他用馬球,足以欺負所有人。
“我也是貴胄子弟。”安檐不聲道。
“哈哈......”
幾個表兄都笑起來。
凌青菀和表妹八娘跟在他們後,聽到這裡,凌青菀不免驚奇:原來安檐也會說些俏皮話。
他到了太原府之後,整個人就似繮的馬,變得活潑有趣起來,一點也不像凌青菀認識的那個木頭人。
雖然他還是不茍言笑,但沉默中也帶著幾分開朗。到了太原府,一切纔是他悉的。
在京城,他好似猛關進了牢籠,所有事都要循規蹈矩,讓他很不舒服。
他說,他想去外地做個刺史。
這是他的真心話。
到了營地之後,安檐去幫凌青菀和凌青桐選馬。
他選了兩匹年又乖覺的馬,給凌青菀和凌青桐。
“二哥哥,你也幫我選......”景八娘上前,對安檐道。八娘是舅母的,在家裡很寵。見安檐幫凌青菀和凌青桐選了馬匹,就笑著上前道。
這是表達的善意。
可是安檐跟也不悉。
安檐在太原多年,都是在軍營,一個月纔回舅舅府裡兩三天。哪怕回去,也是見見外祖母,不會進院和姊妹倆玩鬧。所以,表姊妹他幾乎不認識。
對於不悉的人,安檐是不會客氣應付的。他對景八娘道:“你騎什麼馬!”
然後就轉走了。
景八娘很尷尬,立在原地。
景三郎上前,幫選了一匹,對道:“你回頭再騎,要慢些,別出事了,知道嗎?”
景八娘點點頭,臉仍是不好看。
二郎也湊過來,低聲對八娘道:“別惹安檐,你以爲他會同你說笑?那是自取其辱。”
景八娘被安檐嗆了一頓,很難堪,心裡有點過不去;如今,二哥又跑過來說這席話,又景八娘又又怒。聽二哥的意思,好似勾引安檐一樣!
不過是見哥哥們都簇擁著安檐,大哥又喜歡安檐,和他們示好,才故意找句話和安檐說了而已。
哪知道,那個安檐如此可惡。
“誰要同你們說笑?”景八娘氣得把繮繩丟到了地上,“我去找五哥!”
舅舅的兒子雖然多,卻並不都是嫡子。
只有大郎、五郎是舅母所出,像二郎、三郎、六郎、七郎,都是庶出的。
但是,舅舅不介意。舅舅想要的英勇的兒子,誰本事過人,舅舅就誰。他也總是教導兒子們,男兒不問出,只看前程。
所以,二郎、三郎和大郎一樣,從小父親重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庶子就比嫡子低賤些。
可是宅卻不這麼想。就像八娘,覺得跟庶兄們在一起,是屈尊降貴,把他們當兄長是擡舉他們。一不高興,就懶得理會他們,去找的胞兄五郎。
大郎也是八孃的胞兄,但是他比五娘大很多,而且大郎格寬仁,和兄弟們都要好。
爲此,舅母時常抱怨大郎,說他不知道親疏。八娘聽慣了母親的話,心裡就對大哥疏遠起來,只把五郎當親兄。
嫡次子景五郎是景氏兄弟中最傲慢了。他比安檐小一歲,卻總是要和安檐一較高下。偏偏他事事不如安檐,從前在軍中,兩人就矛盾重重。
昨天表兄弟們都回城迎接安檐,除了景五郎。
“八妹......”三郎準備去攔八娘。
二郎則道:“隨去,我故意氣的。你管做什麼,那驕傲的脾氣,惹不得的。跟著咱們,一會兒跌了摔了,哭著回去跟母親告狀,你還不是一番賠禮道歉?”
二郎很不喜歡這個妹妹。
凌青菀牽著馬,跟在他們後。
幾個人的話,都聽到了。
這些事,跟無關。住幾天就要回去了,所以凌青菀不想和誰結,也不想得罪人。
景八娘被安檐和二哥氣跑了,凌青菀也沒有去勸。
大家挑選了馬,各自給自己跟在的人,準備回頭去騎馬。
表兄弟和安檐,準備先去打馬球。今天舅舅興致很好,也要下場揮杖。
軍中的馬球場,場地比京城最好的馬球場都要大,但是修建簡陋,沒有簡陋,只是搭了個高臺,可以登高觀球。
“菀兒,四郎,我要跟著他們下場打球,你們坐在這邊看。”安檐把凌青菀和凌青桐領到觀球的高臺,對他們道。
“二哥,我也想打球。”凌青桐豔羨看著安檐。
安檐了他的腦袋,道:“你還小,馬球可不是玩鬧的。從馬上摔下來,脖子都要拗斷了。等以後你大了些,馬好了,再去打球。”
凌青桐點點頭,雖然覺掃興,卻不再說什麼。
安檐又看了眼凌青菀,折走了。
片刻之後,舅舅也來了。
球場四周,都是將士們,也在圍觀馬球賽。
球場的南邊,立了雙桓和置板,板下開了一個孔,加網爲囊。這是單球門。單球門的馬球場規矩,是將球打網囊爲勝。
“二姐,開始了。”鼓聲雷,凌青桐喊凌青菀看。
馬球場上,分爲兩隊,一隊六人。
一隊紫袍,一隊白袍。他們個個騎高頭大馬,勁裝結束,手持鞠杖。他們是將士,鞠杖全部不加裝飾,都是白皮木杖,數尺長,末端如偃月。
安檐是著紫袍,是紫隊的先鋒。金燦燦的日落在他的臉上,將他的煞氣斂去,只剩下俊逸明朗。
凌青菀的目,就落在他上。
鼓聲止歇,舅舅將一個拳頭大小的皮球子拋擲到場地中,這算是開球了。
兩隊人馬,驅馬逐球。
凌青菀的目,一直追隨安檐。安檐的駿馬最快捷,他左右突驅,卻始終被一個白袍男子的馬擋住了去路。
倏然,安檐子一側,似乎從馬上跌落下去。
凌青菀豁然站起,手攥了起來。
“怎麼了?”凌青菀見安檐從馬背上跌下去,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不想,安檐的腳卻勾住了馬鐙,子幾乎伏地,鞠杖如電掣,繞過白袍男子的坐騎,了過去,搶到了球。
等他再次坐在馬背上時,那皮球子就在他的鞠杖上。那球跳綽在他的球棒上,跳擲於虛空中,卻始終不離開的球杖。
安檐厲捷而嫺,那球子始終在他的鞠杖上,再也不曾落地。衆人追著安檐,想要爭奪。
沒人能搶走。
不過一瞬間,安檐將球子投網囊,得了一球。
“好!”全場歡呼,聲浪如雷。
凌青菀攥著的手,輕輕鬆開了。
慢慢坐了回去。
接下來的比賽,安檐都是獨佔鰲頭。他的馬湛,腳鉤馬鐙、子伏地等作,嫺異常。
也有人先搶到球,運球不過十來下,球子就要落地。但是隻要安檐得球,他的鞠杖就像有了能把那球子吸住一樣,從來不落地,直到他投進網囊。
“安二郎的球技好......”凌青菀耳邊,又想到禎孃的話。怪不得禎娘那麼推崇安檐。
這球技的確驚豔絕倫。
別說禎娘會馬球,看得懂,就是凌青菀這個從來不會的,看到安檐打球也是熱沸騰。
他投球、運球、馬樣樣都能讓人驚歎。
三刻鐘後,這場馬球賽就結束了。
紫袍隊得五球,其中四球是安檐所得的。而白袍隊,一球也沒有。
白袍隊領隊的男孩子,年紀和安檐差不多,氣得把鞠杖狠狠摜在地上,氣急敗壞瞪了眼安檐。
凌青菀看到這個輸不起的人,不由好奇:“他是誰啊?”
“那是景五郎。”邊的凌青桐回答。
原來是五表兄。
景五郎和安檐素有積怨,今天這場球,安檐又大獲全勝,往景五郎面上無,只怕是怨上添怨。
“應該是五哥。”凌青菀輕輕敲了下弟弟的腦袋。聽弟弟的口氣,很不喜歡景五郎。
只是,他怎麼會認識呢?
凌青菀看著四弟,凌青桐卻轉臉,不和凌青菀對視。
第一場結束之後,安檐沒有再參加。
總共比了三場,後面兩場沒有安檐,就顯得無趣很多。大家的球技和馬,有了安檐的珠玉在前,再也沒啥看頭。
景五郎卻因此得了四球,總算和安檐一樣了,這讓他平衡了很多。
眼瞧著就到了中午,安檐朝凌青菀走過來,對道:“舅舅在營中設宴,咱們先去吃飯,下午我帶著你們去後山騎馬。”
“好。”凌青桐搶先開口。
凌青菀也點點頭。
頓了頓,凌青菀對安檐道:“安郎,你的馬和球技都非常湛......”
安檐擡眸看著,眼神炙熱,問:“喜歡看我打球?”
“嗯。”凌青菀應道。
“改天教你。”安檐道。
他的脣角,有笑意抑不住。聽慣了誇獎,他都有點麻木了。可是今天這句誇獎,卻讓他的整顆心都沸騰起來。
他很想抱一抱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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