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檐滿心的鬱結,也有很多猜測。
可是回到家裡,瞧見了凌青菀,他的心頓時轉好。別樣的念頭,全部拋在腦後。
他和凌青菀說了半晌的話,這纔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鞋,安檐也仔細檢查一遍。
鞋的某個不起眼的地方,果然都繡上了五瓣梅花。安檐拿著這套衫,仔細看了半晌,也沉默良久。
“凌青菀、盧玉......”安檐眸雪亮,盯著那五瓣梅花,心頭泛起了一些異樣。
他最終選擇將這些心緒下去。
安檐一覺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烏雲佈,天了下來。寒風四起,吹得庭院虯枝簌簌作響。
安檐還要去營中點卯,用過早膳之後,先去他母親跟前請安。
凌青菀也在,。
他還是穿著凌青菀給他做的那件直裰。
“......檐兒怎麼都不換裳啊?”姨母瞧見了,“今天了天,他還穿那件就有點單薄了,怕要著涼。”
在場的還有景氏、凌青菀、陳七娘和周氏。小景氏這句話,大家都聽到了。
凌青菀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
景氏們,都抿脣笑了。
安檐初場,對凌青菀的分炙熱,誰都看得出來。這份癡心,令人羨慕。
“他是男人,強壯,穿得單薄也無妨,我是空心。”小景氏看到凌青菀微微低垂的頭,就自言自答道。
這話,總算解了幾分凌青菀的尷尬。
“天也涼了,該換厚裳了。”景氏在一旁道,“你們府上冬季的裳做好了不曾?若是還沒有做好,讓菀兒幫著做,左右也沒事。”
這是希凌青菀再給安檐做一件
凌青菀最近的確沒事。
況且,旁人都已經知道了安檐只穿做的裳,扭也會顯得矯造作。
“我最近是閒得很。”凌青菀順著母親的話,笑著對姨母道,“若是有些針線給我,我也解個悶。我還打算教蕊娘針線,這就順便一起做了。”
“那好,我回頭人拿些給你。”小景氏也不客氣,笑著道。
早膳之後,凌青菀和母親、大嫂回房,蕊娘還沒有醒。昨天跟著凌青桐出去玩,不知從哪裡喝了濃茶,一夜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知道天亮才堪堪闔眼。
凌青菀母沒有打擾。
“娘,我......”走到院子門口,陳七娘原本該回的院子,卻支吾著,站在原地,似乎有話想跟景氏說。
景氏見言又止,愣了下,又心頭大喜。
莫不是有了孕?
陳七娘進門兩個月了,倘若有了孕,也該察覺。
“進來說話!”景氏臉上全是笑容,甚至小心翼翼要攙扶陳七娘。
陳七娘反而有點吃驚。
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婆婆的想法,臉上有點尷尬。
進了屋子,丫鬟端了熱茶來,陳七娘、景氏和凌青菀都捧了茶盞暖手。
從外頭進來,手有點冰涼。
初冬時節,天了就特別冷。剛剛降寒,人才從溫暖舒適的秋天過來,有點不適應。
“娘,我尚未見孕。”陳七娘喝了口茶,開口直接道。
的坦白,景氏微訝。
雖然失,景氏倒也喜歡陳七娘這種直爽的格,什麼都說得明白。
這樣最好了,景氏就怕婆媳猜來猜去的。
“......娘,媳婦這幾日,有個念頭,想和娘商量商量。”陳七娘不等景氏說什麼,繼續道。
“什麼事啊?”景氏慈問。
凌青菀也好奇。
“前不久的大旱,今年冬天肯定要死很多人。”陳七娘道,“若非真正大富之族,也難吃飽飯。
今冬的糧食,肯定要貴十倍到二十倍不止。媳婦邊的丫鬟,昨日和廚房上的媽媽們說話,聽說姨母家的存糧也不多了。倘若只有他們自己,捱過冬天無妨。
但是,咱們一家幾十口人,全在這裡吃飯。平常時節自然不值什麼,現在卻是大嚼用......”
陳七娘說著,景氏就嘆了口氣。
何嘗不是呢?
剛剛大旱,朝廷派人南邊徵糧的隊伍,年底是回不來了。
所以,今年年底到明年春上,糧食肯定非常貴。
安家雖然不缺這些糧食,景氏猶自不安。
“我也想給你姨母些錢,可定然不要。”景氏嘆氣道,“如今住在這裡,是讓他們破費。”
“娘,媳婦孃家是做生意的。從五月份開始二十來天不下雨,莊稼死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奄奄一息,我父親和叔伯們便說,今年可能小旱,也可能大旱,最好囤些糧食,左右都有賺頭。
所以,他們派人去江南,準備囤糧北上。五六月份,江南還不知西北乾旱,那時候糧食很便宜。
這幾年江南風調雨順,糧食頗,既便宜又好,我們家收了好些回來。
媳婦是想,讓青城去趟祁州,運些回來。可以給姨母家些,剩下的開個糧食鋪子,只怕會有賺頭。”
凌青菀和景氏聽了,都有點吃驚。
陳七娘說他們家從五月份開始,就往江南囤糧,果然是巨賈門第的見識。
不是大商賈,沒有這樣的眼和見識,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
“這不太好吧?”景氏道,“你們家囤糧,也是爲了賺錢。咱們去要些,豈不是跟他們爭利?”
五六月份的時候,囤糧是有風險的。
但是現在而言,糧食會有暴利。
讓凌青城去祁州運些糧食回來,跟讓凌青城手去陳家要錢,有什麼區別?
景氏覺得這樣不好,占親戚家的便宜。
“我們傢什麼生意都做,主要還是藥材。故而囤糧這件事,還是我跟我父親和哥哥們說的。
所以呢,囤糧的錢,絕大部分是我父親和幾個哥哥的私房錢,公帳上只出了一小半。
那些糧食,一大半是我們長房的。我前天收到了大哥的來信,是他的意思,讓我們去運些回來。並非白要,我出錢買。
這錢我出,將來賺了也歸我。糧食的價格,還是找當初囤糧時的原價......”陳七娘笑著解釋道。
這麼一解釋,凌青菀和景氏又驚愕看著。
沒想到,竟如此有遠見。
陳七娘的眸,好似瞬間充滿了智慧。
“......還是不太好。”景氏有點心了,但又覺得拉不下臉,“我們拿了一些,他們就賺一些,心裡肯定怨念。現在糧食是暴利。”
“我們不多要,就運個兩千石回來,對他們而言,是皮罷了。這點皮,他們還是捨得的。”陳七娘笑道。
兩千石,大約有十二萬斤。
十幾萬斤的糧食,陳七娘輕飄飄一句皮,又把景氏母給狠狠震驚了一回。
“陳家從江南囤糧的時候,正是糧食最便宜的時候,兩千石糧食,所費三四千兩銀子。現在運回來,轉手賣個五六萬兩,卓卓有餘。”
凌青菀心想,“這還是皮的話,陳家這次只怕上百萬石的糧食。陳家憑藉這次的囤糧,即將要富可敵國了。”
整個西北乾旱了三個月,就是整個西北都需要糧食。
當時的商戶只怕也想到了,但是前期怕擔風險,後期江南的商人擡價了,賺頭比較。
“樹大招風,陳家未必不需要姨父的支撐。”凌青菀心想,“這大概就是大嫂孃家讓去運糧的原因之一。
凌家現在寄居親戚家裡,大嫂的父兄怕大嫂委屈,想分一些利益,族人也不敢說什麼。糧食在陳家賣了,錢是陳家的。
運糧是陳家對陳七娘遠見的恩,銀子的話就不太好直接去要。這也是大嫂父兄爲兒的謀劃。”
凌青菀心裡沉片刻,終於開口了。
“我覺得可以。”凌青菀道,“既然親家來信,讓大哥去運,這是他們的好心,咱們別不領。”
景氏也覺得,這是陳七娘的父兄,想趁機給兒些補。
兩千石糧食,囤積在家裡,就是四千兩銀子的貨。給出謀劃策的陳七娘四千兩銀子的貨,陳氏一族沒人敢說話。
但是從公帳上拿出賣了之後的五六萬兩給陳七娘,就是大事了。
給凌家二千石糧食,只是給凌青城一個做生意的機會;但是給五六萬兩銀子,不僅僅陳家族人不滿,也會損凌青城的面,好似他是吃飯的。
故而,現在去運糧,是凌青城的舅兄和岳父用心良苦,景氏不打算阻撓了。
“那......你們夫妻再商量商量。娘沒讀過書,無知婦人,你妹妹年紀又小不懂事,我們沒什麼好主意。你們夫妻商量定了,就看著辦吧。”景氏也對陳七娘道。
陳七娘大喜,深覺婆婆睿智,而且深明大義,心裡對婆婆也是敬佩有加。
站起來,道:“那媳婦去寫信,安排車輛去祁州,把糧食運回來。再派人租好糧倉......”
“去吧。”景氏道。
陳七娘笑容滿面的出去了。
景氏回眸,看了眼凌青菀,低聲對道:“咱們家啊,娶了個諸葛回來。”
話裡話外,對陳七娘讚許不已。
凌青菀也覺得陳七娘厲害。
“......再往後,商人的地位大不一樣了。朝廷頒佈法令,廢除‘工商之家不得預於仕’的令,江南巨賈豪門,知府都要與他們平起平坐。
他們控政治,和隋唐時的天下高門一樣。”凌青菀耳邊,想起了凌青桐這席話。
將來,商人的地位很高,甚至能控一方政治。
陳七娘是天生的生意人,敏銳、大膽、聰慧,又有孃家的本錢,非常適合做大生意。
他們凌家,何苦守著這個清貴門庭?
讓大哥出面,替大嫂經商,豈不是更好?
至,那時候凌家的富貴,不是全部靠安檐賜予的,是他們自己賺來的。
安檐,是他們的後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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