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檐半夜發作,腹痛如絞,且痛在肚臍之下的小腹。不過幾息的功夫,他已是渾大汗,覺有把刀在剁他。
他喊了自己的下屬。
“大人,您怎麼了?”下屬被安檐的樣子嚇到了。
安檐一臉的虛汗,面白如紙。
“去請大夫。”安檐咬牙,每個字都說得分外艱難,“用我的木牌開坊門,要快......”
安檐指了指自己的書案。
下屬立馬拿了,快步跑出去。
有個小廝進來照顧他。
“不許聲張,大家白天都有事,別驚擾了他們的睡意。”安檐疼得眼珠子都紅了,還是對他的小廝道。
父母起來,也是去請大夫。
他可以自己給自己請大夫,不需要打擾父母。
安檐的父親每天都要去衙門,母親一堆家務事,吵醒了他們,他們要跟著熬一夜。
又不是打架,人多無益。
“是,是。”小廝手足無措,“二爺,小人怎麼辦?您......您要喝水嗎?”
安檐乃鐵錚錚的漢子,若不是痛到了極致,他也不會這麼副神。
他脣都白了,使勁握住拳頭,側轉子,蜷著來抵抗疼痛。
小廝還問他要不要喝水!
安檐目一擡,似一刀鋒刃劈面而來,小廝嚇了個哆嗦。
安檐疼得太厲害了,眼睛裡全是。那紅的眼眸滿是嚴厲,似只暗夜的狼。
凌青菀夜裡一直睡不踏實,不知道爲何,心裡悶悶的。
好像總有什麼事要發生。
這種擔憂是毫無據的。現在沒什麼事牽掛,除了盧氏姊妹的仇。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雪。
雪花似飛絮,洋洋灑灑,落滿了窗臺,沁了稀薄的,宛如月。
“我這是怎麼了?”凌青菀心想。“我白天也沒有多睡。一切如常,好好的怎麼會失了睡意?”
睡意是很不講理的。
錯過了,就要折騰到後半夜。
“有人出去了。”凌青菀側耳。約聽到了街上有馬蹄聲。
寂靜的夜裡,馬蹄聲格外清晰,在空曠的街上傳得很遠很遠。
姨母家這條坊裡,皆是當朝權貴。他們可以在宵時出去,三品以上的員甚至可以在坊牆上開個院門。
所以。半夜聽到馬蹄聲,不一定是安家的人。
饒是如此,仍覺不對勁。
這些覺,也是毫無據的。
凌青菀站了起來。
披立在窗前。著外頭。這是姨母家的後花園,外頭挨著后街。
兩刻鐘之後,馬蹄聲再次響起。
這次。還有車子骨碌碌滾過的聲音。地上已經下了很多雪,被車子得吱吱呀呀的。
凌青菀側耳傾聽。
最終。聽到了馬車在不遠停下。
“是不是安家?”凌青菀心想。
沒想到是什麼事。
到了三更,才堪堪睡著。
第二天起來,窗外進來明豔的,窗臺上落滿了積雪,天已經放晴了。
此乃今年之初雪。
“下雪了......”蕊娘看著外頭的銀裝素裹,玉樹冰牆,不由嘆了口氣,像個大人。
凌青菀失笑,問:“下雪不好麼?”
“下雪冷。”蕊娘嘟起了,“我下雪的時候,腳上會凍爛,夜裡榻上也冷。師傅讓我把厚棉絮給大師姐.....”
凌青菀聽罷,心頭大痛!
輕輕了蕊孃的頭,道:“今年不冷。”
蕊娘將信將疑的。
們姊妹倆說著話,已經穿好了新的棉。凌青菀披散了長髮,先給蕊娘梳頭。
大哥早起進了院子。
“......菀兒,昨夜二哥發病,痛了一個晚上,今天在家歇息,我們去看他,你也梳好頭,一起過去吧。”大哥說道。
凌青菀手裡的木梳,倏然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哐噹一聲。
想到自己昨夜的輾轉難眠。
“哦。”凌青菀應著,心如麻。
丫鬟幫和蕊娘梳了頭。
就跟著母親和大哥、大嫂去看安檐。
安家的人都在,滿了屋子;來了三位太醫,都是德高重的老大夫;安檐躺在牀上,表嚴肅裡出不耐煩。
“我沒事了,已經不痛。”安檐不高興,“都散了吧!”
“躺著!”姨母聲音微提,怒道。
凌青菀第一次見姨母生氣。姨母不悅的時候,眉頭深蹙,眼眸帶厲。
安檐寡言的樣子,和姨母生氣時一模一樣。
“娘,二哥還沒好呢,您別發火。”安棟勸著姨母。
姨母這一怒,安檐果然不敢再起,乖乖半坐著,無奈嘆了口氣。
見到了凌青菀,他眸和,衝點點頭。
他的痛已經止住了,神還好。因爲是疾病,不會讓臉難看,故而看不出他昨晚承的痛苦。
“什麼時候發病的,已經無礙了吧?”景氏也上前詢問。
七八舌的,直到太醫說:“還是讓大人清淨些爲妙......”
這樣,大家才魚貫而出。
“菀兒!”安檐喊住了凌青菀。
凌青菀趁機留了下來。
姨父姨母當作沒看見,領著衆人出去了,只留下凌青菀在跟前。
凌青菀坐到了安檐牀邊。
安檐拉住了的手,道:“冰涼!外頭下雪了,冷得很,你且要小心些。”
凌青菀嗯了聲,嚨裡有點堵住。
心頭泛起了酸楚。千萬句話不知從何說話,任由安檐拉著。
良久,凌青菀才說:“我給你把脈吧?旁的不敢說,這京裡的太醫們,醫不及我。”
安檐笑起來。
說這話的時候,分外慎重,沒有半分玩笑。安檐心裡。似灌了一樣。甜且踏實。
這小姑娘眉目低順,卻是自信又醫過人。
“......你不信?”凌青菀道,“這個是真的。太醫院的大夫們。位低下。他們出的,皆是權貴門第,份顯赫。
一個不慎,他們稍微用藥差池。就是人頭落地,甚至牽連家人。故而。太醫們都知道自保:看病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他們知道是什麼病,診斷也確,但是用藥保守,故而病要耽誤。”
這席話。是王七郎告訴的。
當年盧珃生病,皇帝也生病,盧玉非常擔心。太醫們明明說對了病癥。但是藥總不見效,盧珃每次病一回。要拖很久才能好。
太醫們是不敢用重藥的,更不敢下虎狼猛藥。
平常風寒倒也罷了,倘若遇到大病,就耽誤了。盧珃還好,還沒有大病,皇帝則從小被耽誤多數年,落下病,多病纏。
盧玉學醫之後,盧珃也跟著學了些。
盧珃的心思,不在這上頭,卻也學得七七八八,至能看懂方子。
“你讓太醫開方子,用藥保守,一個病要慢慢熬,至熬個十天半個月,還不是你罪?”凌青菀繼續道,“我開方子,沒有這樣的顧忌......”
說了半天,安檐一直看著。
他看著的紅脣,飽滿小巧,吧嗒吧嗒說個不停,很是有趣。
“好,你來給我治。”安檐道。
凌青菀就跟他診脈。
表認真,深按他的脈,而後又淺取。
安檐的脈象,淺取玄而細實,重按則如循刀刃責責然。
診脈之後,凌青菀鬆開了他的手腕。
“是小腹痛嗎?”凌青菀問他。
安檐點點頭。
“我按下。”凌青菀道。
安檐微訝,眼底有幾抹綺靡之,看著凌青菀,問:“真的要看?”
凌青菀愕然看向他。
“病好了嗎?”凌青菀道,“還如此輕佻!”有點生氣。
安檐不知爲何要氣鼓鼓的,就道:“玩笑話罷了。你可以按下。”
凌青菀咬了咬脣,手往安檐的小腹按。
他的,結實壯。手到小腹,不見,一片朗。
安檐吸了口氣,半晌沒有吐出來。
的手,像只小蛇一樣,鑽到了安檐的心裡,撥得他心跳如雷。
凌青菀卻陡然加大了力氣。
安檐正在走神,不想用力,一陣劇痛從小腹席捲全,令他子不由痙攣了下。
他想到昨夜那一個多時辰的劇痛,打了個寒。
“很疼?”凌青菀小心翼翼問他,“要老實說,對大夫說實話,不許逞強。”
“很疼。”安檐聽話道,“我昨夜就是這樣,疼了一個多時辰。”
凌青菀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裡大痛,宛如那些痛楚發生在上一樣。微微咬脣,眼角有點溼。
“太醫是不是開了大承氣湯?”凌青菀將緒微斂,回頭問安檐。
安檐沒有留意,將藥方遞給凌青菀。
凌青菀拿過來一瞧,果然不出所料,太醫把大承氣湯,做了個裁剪,藥的分量和種類,都做了刪減。
方子是對的,但是病不會那麼容易好,更不會轉重,需得拖個十來天,才能慢慢痊癒。
這樣,安全穩妥。
“藥方有什麼不妥嗎?”安檐問凌青菀。
凌青菀搖搖頭,道:“沒有不妥,只是分量刪減了,起效慢些罷了。”
安檐也拿過去,看了一遍。
沒看懂。
“太醫既然開了大承氣湯,自然是知道你的病,乃是寒氣凝,通在肚臍之下,此乃虛證。故而,用大承氣湯攻下通腑。
但是你的病,大承氣湯不能有半分剪裁,還應該加大劑量,再添猛藥,才能無虞。”凌青菀道。
“爲何?”安檐好奇。
“因爲會復發。用這個方子,藥效輕微,你今天沒事。但是,今晚子時,就是你昨夜發病的時辰,一定會復發。”凌青菀道,“安郎,你知道你這病是因何而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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