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郎開口說話，就帶著幾分嚴厲。他覺得陳三太太讓家族衆人失信於人，無立錐之地。

當年定親，是陳三太太極力要求的。

陳家不缺孩子。跟十三娘同年的姑娘，就有三個，們可以爲陳、衛兩族聯姻的橋樑，不是非十三娘不可。

可是陳三太太以“我替陳家守寡我很可憐凡事應該先以我兒爲主”的態度和言辭，爭取到了那個機會。

衛家是祁州不可多得的富貴門第，家風嚴謹，子弟多爭氣！

如今，陳三太太卻要毀約。

陳家暴富，卻沒有權勢，當算是在風口浪尖。樹大招風，他們不能做出如此被世俗唾棄之事。

凌青菀坐在一旁，看了眼陳三太太和十三娘，再看了眼陳大郎和陳七娘，最終沒有說話。

凌青菀沒說話，景氏和凌青城也同樣保持緘默，不手陳氏的家務事。

“人都沒有長後眼，誰知往後事？”陳三太太清了清嗓子，對陳大郎道，“既然長房的兒可以嫁到京城，爲何我們三房的卻要固守祁州？”

覺得陳七娘能嫁到京裡，那麼陳家其他的兒，也可以嫁到京裡。

陳三太太不知不覺轉移了重點。

“......三太太，您說您的，拉上我大嫂可要不得！”凌青菀突然，“我大嫂年時就與我大哥訂親，並非毀約另嫁，不可同日而語。”

衆人一頓。

陳三太太也被凌青菀這話問得啞口無言。的眸子裡，蹙了幾縷怒焰，憤然看著凌青菀。

凌青菀卻一臉單純無辜，靜靜看著陳三太太，纖濃羽睫微閃，像兩把小扇子，煞是可，好似不懂陳三太太的憤然。

陳大郎則有點吃驚，同時眉宇間也有一抹笑意掠過。他應該是在想，凌青菀這個小姑子如此維護大嫂，七娘在凌家過得不錯，他可以放心了。

“三嬸，我這次帶了人來，您不回去也得回去。”陳大郎懶得多言，免得親戚看了笑話，強道，“您收拾收拾，我們後天。”

陳三太太不忿。

十三娘也攥住了拳頭。

屋子裡沉默了片刻，十三娘卻突然走到陳大郎面前，清湛盈眸滿是淚水，看著陳大郎說：“大哥哥，你爲什麼不喜歡我？”

陳大郎驚愕，不知怎麼說起這句話。

明明是要件要事，關乎陳氏聲譽，十三娘卻想用喜歡與憎惡這些緒來強詞奪理。

陳大郎驚覺這孩子如此蠢！

“你難道不想我嫁得好嗎？”十三娘哭著說。的面頰被淚水打溼，似梨花帶雨般，楚楚人。

那晶瑩飽滿的淚珠，簌簌落下，似斷了線的珠子。

凌青菀瞧見十三娘這樣，心想這個孩子很擅長攻心計，也知道利用自己年輕貌的優勢，不容小窺。

凌青菀瞥了眼陳大郎，只見陳大郎濃眉鎖，有些反，可見這樣的戲碼，對陳大郎而言是毫無效果的，陳大郎都看得煩了。

凌青菀又瞥了眼陳七娘，陳七娘同樣也幾分反。

倒是凌青菀的大哥和母親，對十三娘這番磅礴流淚的架勢到目瞪口呆，同時都有點警惕。

“這是什麼話！”凌青菀聽到陳大郎沉默片刻，不悅對十三娘道，“你已經聘於衛氏，婚姻既，毀約就是藐視法紀！”

陳大郎對十三孃的眼淚也無於衷。

十三娘就知道這招不好使，至對陳大郎不好使，故而退回了母親邊。

“後天早上走，三嬸。”陳大郎反覆強調一句，“您的東西收拾好。”

陳三太太沒有回答他，帶著怒意離開了正院，回了他們的客房。

直到晚膳，陳三太太都沒有過來。

景氏派人送飯菜去了後院。

“親家太太在哭呢。”丫鬟告訴景氏。

景氏沒說什麼，更沒有驚陳七娘和陳大郎，任由陳三太太去哭。

凌青菀等人，則坐著聊天，聊了很多事，就一直聊到了晚膳時辰。

大家重新坐席，用了晚膳。

晚膳後，天全部黑了。

華燈初上，庭院沉浸如水，牆角徹夜嘶鳴的蛩，已經不知去向，初冬的夜景有點蕭條孤寂。

十月初一，沒有月，屋子裡燈火將淡的橘映照到了庭院，庭院的樹木沐浴在燈裡，舒展虯枝，似鬼魅舞。

“......什麼時候去上任？”陳大郎聽說凌青城去杭州任知府的事已經恩準了，他可以擇日上任，不由狂喜。

陳家就缺這樣可靠的姻親！

凌青城去杭州做知府，以後可能回京任高，他就是陳家的依靠。

凌青菀瞧著陳大郎的興，也與有榮焉。

“還沒有確定。”凌青城道，“這個要聽我姨父的安排，他說想讓我儘快走。可是，七娘......”

陳七娘的孩子在肚子裡，已經有八個多月了，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就要臨盤。

凌青菀知道哥哥想看孩子出世，再去上任。頭一回爲人父，這種心是激又熱枕的。

“不用擔心我，娘和菀兒不是在家麼？”陳七娘笑著打斷了凌青城的話，“你的前途要。”

凌青菀覺得大嫂這話不錯，大哥的前途的確最要。他的前途，關乎陳七娘和孩子們以後的富貴，關乎他們一族的未來。

“聽你姨父的安排。”凌青菀聽到母親也開口道，語氣裡頗有幾分愉悅，“早些走、晚些走是一樣的。等你安定好了，我們和七娘就要過去。”

衆人都笑了。

每個人臉上，都有幾分舒暢淋漓。

說了片刻的話，衆人各自回房歇息。

凌青菀躺在牀上，想到方纔那一幕幕，甚至十三娘哭鬧那一幕，也不覺得煩惱，竟有幾分趣味。

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喜歡活生生的日子，活生生的人。

丫鬟替熄了燈，仍是睡不著，一個人著空空的賬頂愣神。淡紫的帳子，頂端有海棠花紋，幽黯中似某種神的圖案，帶著莊嚴。

凌青菀想到了盧珞，又想到了盧珃。

想到了盧珃，就又想到了家。

“不知家還有多日子。”凌青菀心想，“他對我姐姐有有義。不知迴裡，他能不能還遇到我姐姐？”

思及此，有幾分悵然。

凌青菀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早起，下起了雨。

去年十月都下雪了，所以一到雨天，就有冬天的氣息，冷氣從窗櫺延進來，錦被生寒，坐在窗前梳妝，凌青菀覺手腳都有冰涼的。

“姑娘，暖暖手。”丫鬟端了杯熱茶給凌青菀。

凌青菀笑著，捧過來握在掌心。

果然有點了些暖流，順著的掌心，沁了的四肢百骸，上也有了些溫暖。

凌青菀還沒有梳好頭髮，蕊娘就來了。

“姐姐，姐姐！”蕊娘興沖沖跑進來，手裡拿著一個銀紅的包袱，“今天冷了，姐姐！”

頭髮都沒有梳，凌披散在肩頭。

蕊孃的頭髮已經長了很多，濃烏黑，直直到了腰側。奔走間，青似流蘇搖曳，徜徉在的周，讓添了幾分墨的嫵。

蕊娘已經十四歲了。

雖然家裡謊稱只有十一歲，可到底是十四了，開始發育，個子只比凌青菀矮一點，有些聘婷婀娜，似早春枝頭盛放的玉蘭。

“蕊娘怕冷麼？”凌青菀笑著問。因爲冷了，蕊娘很興，讓凌青菀不明所以。

蕊娘搖搖頭，滿頭青繾綣。

“給姐姐！”蕊娘把手裡的包袱遞給凌青菀，“我早就做好了，踏枝姐姐說要等天冷了，才能給姐姐！”

凌青菀笑著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個護手。

雪的護手，暖和。手放到裡頭，似放到了被窩裡，舒適溫暖。

凌青菀的心田被，暖暖的，讓眼睛有點發熱。

想到自己以前經常給盧珃做裳鞋，盧珃每次收到都會特別高興，凌青菀那時候還以爲盧珃是哄開心。

原來是真的。

想到這裡，凌青菀眼底的水就抑不止，添了水氣的眸子有種瀲灩的，充滿了喜悅。

“姐姐，你喜歡嗎？”蕊娘見凌青菀半晌不說話，反而要哭了，有點驚惶。

凌青菀抱住了，道：“我很喜歡！蕊娘，你真是這個世上待姐姐最好的人！”

“姐姐，我會一直對你最好的！”蕊娘仰起臉，慎重保證道。

凌青菀笑。

“來，姐姐替你梳頭。”凌青菀道。

凌青菀仔細幫蕊娘梳了兩個髮髻，了兩朵珠花時，然後洗了臉、漱了口，姊妹倆去正院吃飯。

還在下雨。

斜斜的細雨織著，在空中輕舞。

們還沒有進院門，就見陳七娘和景氏正要出門去，婆媳倆急匆匆的。

“娘，大嫂。”凌青菀牽著蕊娘，快步跟上去，問母親和大嫂，“這是做什麼去？”

“三太太他們要自己走了，丫鬟正攔著呢。”景氏道，然後顧不上凌青菀姊妹，不停的對陳七娘說，“你慢些，你慢些！外頭城兒和你哥哥在，還有丫鬟僕婦，能讓他們跑了不？”

陳三太太是打算跑的。

有法子對付陳家。

現在跑了，將來他們回去，陳家還是要贍養他們，要不然三太太就說要改嫁。

比起改嫁，陳家自然更願意守寡。

所以，陳大郎迫他們回家，陳三太太就準備帶著孩子們去別的地方。

“你慢點走，地上！”景氏對穿著木屐還健步如飛的陳七娘道。

陳七娘很焦慮，卻也依言放緩了步子。